第一卷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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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他跟自身称谓的矛盾程度,跟他犯错的程度是统一的。这点对工匠、贤人、统治者都适用。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不会犯错,其制定的法律总能最大限度地造福自身,让民众遵从这些法律。因此,正义就是强者的利益,我一开始就这样说了,眼下还是要这样说。
苏格拉底:那好,色拉叙马赫斯,当我参与辩论时,你觉得我很像诡辩者吗?
色拉叙马赫斯:确实很像。
苏格拉底:你觉得我提出的问题,都是有意刁难你吗?
色拉叙马赫斯:你根本占不到便宜,我已经把你看清楚了。你想欺骗我,想在辩论中让我臣服,都是妄想。
苏格拉底:啊,我怎么敢这样做呢?但请你明示,你在谈到弱者维护强者的利益时,此处的强者也可以说统治者,是笼统意义上的还是刚刚你提到的准确意义上的?只有你明示了,我们才能避免再出现类似状况。
色拉叙马赫斯:是最准确的意义上的。好了,这会儿不用对我手下留情了,拿出所有的本领挑我的刺,对我诡辩吧,但你会发觉,你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苏格拉底:我会在你色拉叙马赫斯面前诡辩,如此不自量力吗?你觉得我是发疯了吗?
色拉叙马赫斯:这种尝试刚刚你已经做过了,但没有成功!
苏格拉底:好了,多余的话就不说了。根据你最准确意义上的定义,医生是赚钱的还是治病的,请你明示。我是说真正意义上的医生,不要忘了。
色拉叙马赫斯:是治病的。
苏格拉底:掌舵者呢?真正意义上的掌舵者是船员的领导者,还是一般的船员?
色拉叙马赫斯:船员的领导者。
苏格拉底:我们并非因为他在航行,所以称呼他为船员,不必理会他是否正在航行中。我们称呼他为掌舵者,是因为他有技术,有能力做船员们的领导者,跟他是否在航行无关。
色拉叙马赫斯:的确如此。
苏格拉底:是否各种技术都拥有各自的利益?
色拉叙马赫斯:没错。
苏格拉底:是否各种技术都以追求、提供自身的利益,作为与生俱来的目标。
色拉叙马赫斯:没错。
苏格拉底:除了自身的完美,各种技术的利益还包括什么?
色拉叙马赫斯:你在说什么?
苏格拉底:打个比方,你向我提问,身体只为了身体,这样就够了吗,还是还有别的需求?我的答案自然是后者,医术就起源于此。只依靠身体是不行的,毕竟其并非十全十美,医术便是为维护身体的利益诞生的。这种说法在你看来正确吗?
色拉叙马赫斯:非常正确。
苏格拉底:此外,医术自身是否存在不足,或是所有技术都缺少一种德行?这就好比眼睛缺少听力,耳朵缺少视力,为了为其提供听力与视力合目的性的利益,便要借助一种技术。是技术本身存在不足,要借助另外一种技术填补,而后一种技术的不足,还要借助其余技术填补,以此类推,没有尽头,还是各种技术都不必用自身或是其余技术追求自己的利益,为自己做出填补,只要各自追求自身利益即可?技术自身其实已经很完美了。技术不应追求任何利益,只有其对象的利益是例外。准确意义上的技术与自身实质完全相符,且没有任何错误,在你看来,这种说法成立吗?这些针对的全都是你所说的准确意义。
色拉叙马赫斯:好像没错。
苏格拉底:医术追求的便是人类身体的利益,而非医术本身的利益。
色拉叙马赫斯:没错。
苏格拉底:同样的,骑术追求的是马的利益,而非骑术自身的利益。技术并没有其余需求,所有技术都是为了其对象,而非其自身。
色拉叙马赫斯:好像是的。
苏格拉底:不过,技术是其对象的掌控者与统治者,色拉叙马赫斯。
(色拉叙马赫斯勉勉强强表示赞同。)
苏格拉底:不理会自己掌控的弱者的利益,只追求强者的利益,这样的科学或是技术是不存在的。
(色拉叙马赫斯本想提出反驳,可到了最后,还是表示赞同。)
苏格拉底:身为医生,追求的是医生的利益还是病人的利益?真正意义上的医生不是赚钱者,而是人类身体的掌控者,对此我们已经达成了统一,是这样吗?
色拉叙马赫斯: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掌舵者是船员们的掌控者,而非一般的船员,是这样吗?
色拉叙马赫斯: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这种掌舵者或是掌控者要考虑的是自己领导的船员们的利益,而非自身利益。
(色拉叙马赫斯勉勉强强表示赞同。)
苏格拉底:啊!色拉叙马赫斯,所有政府中的统治者在统治中,都不能罔顾自己领导的民众的利益,而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其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全都以维护民众的利益为目的。
(所有人都知道,辩论进行到这一步,已将正义的定义反过来了。色拉叙马赫斯没有回应,还开始提问。)
色拉叙马赫斯:苏格拉底,请问你有没有奶娘?
苏格拉底:真奇怪!你为什么要问这种无关主题的问题,而不回答你应该回答的问题?
色拉叙马赫斯:因为虽然你有需求,但是她也不理会你流鼻涕了,不为你擦鼻子。至于羊和牧羊者有什么不同,她也没有教给你。
苏格拉底:你是什么意思?
色拉叙马赫斯:因为在你看来,牧羊者或是牧牛者将羊和牛喂养得健壮肥大,并不是为了自己或是主人的利益,而仅仅是为了羊和牛的利益。更有甚者,你觉得各个国家的统治者在真正的统治过程中,都没有把民众当成羊和牛看待,都不是只为维护自身利益,才不分昼夜地忙碌。你对正义和不正义、正义之人和不正义之人的理解,距离真相还差得远。因为你竟然不知道,无论正义还是正义之人,都不是为了受苦受难的民众或者说被统治者服务,而是为了强者或者说统治者服务。与之相反,不正义则以约束规矩、正义、善良的人,作为唯一的目的。民众服务于官员,民众的劳动不能带给自身任何获益,全都是为了取悦官员。苏格拉底,你想事情太简单了,你应该认真思考一下,不是吗?跟不正义之人往来,正义之人会不断遭受损失。首先以经商为例,正义之人和不正义之人合作经商,正义之人往往会在分配利益时少分到一些,而绝不会多分到一些。然后以公共事务为例,同等收入的两个人交税时,正义之人往往要交得更多,不正义之人往往会交得更少。可到了分钱时,所有钱都会落入不正义之人的口袋,正义之人却一点儿都分不到。正义之人若是担当公职,最低限度会因没时间处理个人事业,导致其混乱不堪。另外还会冒犯亲友,只因其不愿为亲友徇私,让国家利益蒙受损失。可无论从哪方面说,不正义之人都刚好与之相反。接下来我会说说刚刚谈到的能给自己带来很多好处的那种人。对那种人进行思考,你便能搞清楚跟正义相比,不正义能给个人带来多大利益。极端的案例更能帮助你理解:最快乐的是最不正义之人,最烦恼的是不愿损害别人的利益,宁可损害自身利益的人。僭主的残暴统治是最大的不正义,其抢夺他人财物,无论财物属于神明还是人,国家还是个人,都没有任何顾忌。普通人犯错被调查出来,在受惩罚之余,还会被咒骂为叛逆者、神庙偷盗者、大盗、欺骗者、小偷儿,身败名裂。可夺走民众财物和自由的人,却会被当成幸运儿,其声誉不会遭受任何损害。被他们统治的人和对他们的不正义行为有所耳闻的人,都是这样说的。普通人对不正义提出批判,是因为担心不正义会给自己带来损失,而非担心自己也会走上不正义的道路。因此,苏格拉底,跟正义相比,不正义之事做大以后,会更加强大,更加顺遂,也更加有气势。因此,正义就是强者的利益,不正义只能造福个人自身,一如我刚开始的说法。
(色拉叙马赫斯大发议论,就像澡堂伙计把一大桶水一下倒在我们头上,填满了我们的耳朵。说完后,他准备大模大样地离开。不过,旁边的人都要求他先别走,为自己的观点提出辩解。我也要求他这么做,态度很诚恳。)
苏格拉底:色拉叙马赫斯,你真是非同凡响!你提出了这种高明的见解,我很感激。不过,你现在就要离开,它正确与否还没有确定,无论是充足的证明还是辩驳,现在都未出现。莫非在你看来,你谈到的这件事微不足道?其中涉及究竟成为什么人最有利的问题,而这关系到所有人的人生之路。
色拉叙马赫斯:这件事有多重要,你觉得我不知道吗?
苏格拉底:你似乎完全不在乎我们。你说你拥有一些智慧,我们却没有,这导致我们在人生旅途上分不清何谓好的做法和坏的做法,而你却完全不在乎这点。你一定要指教指教我们,你为我们做的善事必然会得到回报。但首先,我可以跟你说说我的观点,从头到尾,我都不认同你的说法。要说跟正义相比,不正义能带来更多利益,我是不赞同的,就算能将不正义之事做到极致,而不受任何约束,也是一样。亲爱的朋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相信跟正义相比,多做违背正义之事,利用欺骗手段或权力作恶,能带来更多利益。除了我以外,这里可能也有人持相同的看法。你好心指教一下我们,为正义带来的利益比不正义更多这一观点,提供充足的证据。
色拉叙马赫斯:你根本不愿听我说话,我又能如何?我能有什么法子硬往你脑子里灌这个道理吗?
苏格拉底:啊,不,不是的。但请你别再更改说出来的话,就算要改,也别偷偷摸摸蒙骗我们,要对我们坦白。色拉叙马赫斯,回想刚刚的辩论,你一开始就定义了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医生,可之后你又觉得准确定义牧羊者是多此一举。在你看来,让羊吃饱就行了,哪怕是牧羊者都不用为羊考虑,牧羊者考虑的仅仅是羊肉有多好吃,就跟馋嘴的人没什么两样,或仅仅是让羊为自己牟利,就跟贩卖羊的人没什么两样。可我的观点是,由于技术自身的完美便是真正提供自身最完美的利益,因此牧羊技术便是将从羊身上获利这件事做到完美,这是理所应当的。同理,在统治过程中,所有统治者都要为自己管理照料的对象设想,无论公务还是私事都是如此,我认为我们需要承认这点,这是很有必要的。在你看来,真正意义上的城邦管理者都非常愿意做这种工作吗?
色拉叙马赫斯:我了解他们都不愿意。
苏格拉底:为什么呢,色拉叙马赫斯?普通人都不想出任管理者,这点你有没有留意?他们表示,他们担任公职都不是为了自身利益,而是为了被统治者的利益,以此为依据要求得到酬劳。现在请回答,各种技术都有其独有的功能,这是否便是它们各不相同的原因所在?我们的辩论要想继续下去,就请你说出你心里的答案,我非同一般的朋友。
色拉叙马赫斯:没错,这就是区别所在。
苏格拉底:它们给予我们的利益不是相同的,而是相互区别的,例如医术给予我们健康,航海技术给予我们航行安全,诸如此类,是这样吗?
色拉叙马赫斯:没错。
苏格拉底:赚钱技术的功能是赚钱,因此赚钱技术会给予我们钱,是这样吗?医术和航海术是不是相同的技术?根据你的建议,若一名掌舵者从航行中得到了健康,那他的航海技术准确说来,是否就能称为医术?
色拉叙马赫斯:自然不能。
苏格拉底:要是在赚钱期间,某个人变得健康了,你应该也不会称赚钱技术为医术吧?
色拉叙马赫斯: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要是在做医生期间,某个人赚到了钱,那你会称他的医术为赚钱技术吗?
色拉叙马赫斯:不会。
苏格拉底:好。各种技术的利益都是独特的,在这一点上,我们是否已达成了统一?
色拉叙马赫斯:是。
苏格拉底:要是全体工作者都得到了某种相同的利益,那么不是因为他们用到了各不相同的技术,而是因为他们用到了某种相同的技术,这点显而易见。
色拉叙马赫斯:似乎是这么回事。
苏格拉底:所以不妨这样说,工作者在用到各自独有的技术之余,还用到了一种赚钱技术,因此获得了酬劳。
(色拉叙马赫斯勉勉强强表示赞同。)
苏格拉底:酬劳这种利益并非源自其职业技术,既然如此,那么便是医术带来健康,赚钱技术带来酬劳,这样说才准确。其余各种技术也都竭尽所能,利用自己的职业技术让自己管理照料的对象获利,没有例外。不过,要是无法获得酬劳,工作者还能从自己的职业技术中获利吗?
色拉叙马赫斯:应该不能。
苏格拉底:对工作者本人来说,无法获得酬劳是否的确等同于没有获利?
色拉叙马赫斯:确实是这样。
苏格拉底:说到这里,一切都很清晰了,色拉叙马赫斯。各种技术或是统治技术都不是为了自身利益,所有经营安排都不是为了追求强者的利益,而是为了自己的对象,追求自己的对象也就是弱者的利益,这点之前我们已经说过了。因此,心甘情愿担当统治者处理他人事务的人,是不存在的,一如我刚刚所言。统治者在统治技术方面竭尽全力工作,只是为了自己统治的对象,不是为了自己,因此他会要求得到酬劳。因此,应该给予承担这种工作的人酬劳,声名或钱财都可以,并对拒绝承担者做出惩罚。
格劳孔:苏格拉底,你在说什么?我能明白声名、钱财这两种酬劳,但我搞不清楚你为什么把惩罚也视为酬劳。
苏格拉底:这种酬劳能让最出色的人出任领袖,莫非你理解不了吗?无论在世人眼中还是在真实情况中,对声名、钱财的欲望都会给人带来羞耻,莫非你不知道吗?
格劳孔:知道。
苏格拉底:所以好人不愿意在担当公职时,以追逐声名、钱财为目的。公然在职位上赚钱,成为他人眼中的仆人,他们是不愿意的,而徇私舞弊,成为他人眼中的盗贼,他们就更加不愿意了。另外,他们没什么雄心壮志,也不会被声名打动。只有借助惩罚逼迫他们,他们才肯担当公职。所以那种自愿为官,没人逼迫他们的人,便会被鄙视。不过,你拒绝管理别人,反而接受不如你的人管理,才是最严重的惩罚。我认为好人勉为其难为官,便是因为对这种惩罚的畏惧。他们是被迫的,并不以追名逐利为目的。要找到比他们更好,或是跟他们一样好的人承担这一责任,确实不可能。要是国家上下都是好人,人们便会像如今争相做官一般,争相不做官。在这种情况下,才能看出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追逐的是民众的利益,而非自身的利益。因此,明智之人不会给他人恩惠,多此一举,宁愿接受他人给自己恩惠。所以色拉叙马赫斯说“正义就是强者的利益”,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赞同,我们之后再讨论这一问题。但他提到跟正义之人相比,不正义之人往往生活得更好,这种情况我认为是很糟糕的。格劳孔,在你看来,谁的观点更站得住脚,你到底支持谁?
格劳孔:在我看来,正义之人的生活能获得更多利益。
苏格拉底:色拉叙马赫斯刚刚提到了不正义之人获得的各种利益,你没听到吗?
格劳孔:听到了,但是我不相信。
苏格拉底:那我们再找个法子让他明白他的观点并不成立,是否有这种必要?
格劳孔:自然有。
苏格拉底:若我们在他说完后,模仿他,正面提出我们认为正义能带来的利益,然后让他做出回应,我们再来反驳,接下来分别总结并从整体上比较双方提到的利益,那么找公证人裁决便变得很有必要的了。可要是采取刚刚那种双方相互承认的辩论方法,那么我们在充当辩护人之余,又具备了公证人的身份。
格劳孔:完全正确。
苏格拉底:你倾向于哪种方法?
格劳孔:后者。
苏格拉底:色拉叙马赫斯,那就请你重新开始回答,跟极端的正义相比,极端的不正义能带来更多利益,你是这样说过吗?
色拉叙马赫斯:没错,不仅如此,我还列出了依据。
苏格拉底:你到底对此持何种观点?可能你会觉得,正义和不正义分别对应着善与恶!
色拉叙马赫斯:是的。
苏格拉底:是正义对应着善,不正义对应着恶吗?
色拉叙马赫斯:你太善良了,我的朋友,这样的话能从我嘴里说出来吗?要知道,我可是认为不正义能带来利益,正义能带来不利。
苏格拉底:那你想说什么?
色拉叙马赫斯:跟你的说法截然相反。
苏格拉底:你是说正义对应着恶?
色拉叙马赫斯:不是,我的观点是,正义即高贵,即与生俱来的善。
苏格拉底:那不正义就是与生俱来的恶吗?
色拉叙马赫斯:不,不正义在我看来,是工于心计的善。
苏格拉底:色拉叙马赫斯,不正义之人在你心目中,当真智慧与善兼备吗?
色拉叙马赫斯:自然,最低限度那些极端的不正义之人是这样的,他们有能力让很多城邦和民众臣服。我提到的不正义之人,可能被你误会为了小偷儿,但就算小偷儿,尽管不能跟我刚刚提到的篡权僭主相提并论,但是也能在没被人抓住时获利。
苏格拉底:我认为,你的意思我都正确领会了。但我不可能不为你的归类感到吃惊,你把不正义归入了美德和智慧,把正义归入了截然相反的类型。
色拉叙马赫斯:确实。
苏格拉底:亲爱的朋友,辩论要如何继续下去呢?你都把话说绝了,一点儿余地都没留。你言之凿凿地表示不正义能带来利益,要是你能同时承认不正义属于恶,属于不道德,就跟其余人那样,那一般说来,辩论还能继续下去。可你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你认为不正义是荣誉,是强大。你将我们一直以来都归到正义名下的属性,全都归到了不正义名下。你居然把不正义归入了道德和智慧,简直太狂妄了。
色拉叙马赫斯:你如此敏感,真是不可思议。
苏格拉底:随便你怎样说。若我认为这些都是你的真心话,就断然不会再畏惧逃避。我已下定决心,继续思考、辩论。色拉叙马赫斯,我认为,眼下你是在表达自己真正的观点,而非说笑话。
色拉叙马赫斯:这关你什么事?以你的能力,可以驳倒我吗?
苏格拉底:确实不关我的事。但我还有个问题,你愿不愿意回答:在你看来,一个正义之人是否会想战胜其余正义之人?
色拉叙马赫斯:自然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当前他优雅、善良的形象,便维持不下去了。
苏格拉底:他是否会想战胜其余正义的做法?
色拉叙马赫斯:同样不会。
苏格拉底:他是否会觉得,应当战胜不正义之人,这属于一种正义?
色拉叙马赫斯:会,但会以失败告终。
苏格拉底:我想知道的并不是成或败。我想知道,正义之人会不会希望战胜不正义之人,同时觉得自己不应该战胜其余正义之人,连这种念头都没有?
色拉叙马赫斯:没错。
苏格拉底:那不正义之人呢?战胜正义之人和正义之事的念头,他有吗?
色拉叙马赫斯:自然有,要知道,他想战胜一切。
苏格拉底:他是否希望战胜其余不正义之人和不正义之事,无论在什么事情中,都竭尽所能追求最大利益?
色拉叙马赫斯:是的。
苏格拉底:那么不妨这么说,正义之人都希望战胜异类,而无意战胜同类,不正义之人却希望战胜异类,也希望战胜同类。
色拉叙马赫斯:完全正确。
苏格拉底:不过,不正义之人智慧与善兼备,正义之人却刚好相反。
色拉叙马赫斯:没错。
苏格拉底:不正义之人跟智慧与善兼备的人是否同类,正义之人跟这种人又是否异类?
色拉叙马赫斯:是的,相同的便是同类,不相同的便是异类。
苏格拉底:那好,是不是所有人都跟和自己相同的是同类?
色拉叙马赫斯:难道不是吗?
苏格拉底:非常好!色拉叙马赫斯,有些人“懂音乐”,有些人“不懂音乐”,你可以这样说吗?
色拉叙马赫斯:可以。
苏格拉底:怎样将这两种人划分成“智慧的”和“不智慧的”?
色拉叙马赫斯:很明显,“懂音乐”的人是“智慧的”,“不懂音乐”的人是“不智慧的”。
苏格拉底:在自己的智慧领域,个人是善的,在自己的不智慧领域,个人是恶的,你可以这样说吗?
色拉叙马赫斯:可以。
苏格拉底:这种说法也适用于医生?
色拉叙马赫斯:是的。
苏格拉底:亲爱的朋友,在你看来,调音时,一位音乐家会不会希望在琴弦的松紧程度上,战胜其余音乐家,或觉得自己应该战胜其余音乐家?
色拉叙马赫斯:不会。
苏格拉底:他希望战胜音乐家以外的人吗?
色拉叙马赫斯:肯定希望。
苏格拉底:那医生呢?一名医生会希望在病人饮食的确定上,战胜自己的同行和他们所做的医疗工作吗?
色拉叙马赫斯:必然不会。
苏格拉底:可他会希望战胜同行以外的人吗?
色拉叙马赫斯:自然希望。
苏格拉底:现在对所有知识与愚昧做一番归纳讨论吧。在你看来,有知识的人会希望在自己的言语和行为上,战胜其余有知识的人,还是希望在相同的前提条件下,做到跟其余有知识的人相像?
色拉叙马赫斯:肯定是后者。
苏格拉底:那没有知识的人呢?他也会希望同时战胜有知识和没有知识的人吗?
色拉叙马赫斯:应该会。
苏格拉底:有知识的人是否有智慧?
色拉叙马赫斯:有。
苏格拉底:是否有善?
色拉叙马赫斯:有。
苏格拉底:智慧与善兼备的人是否希望战胜自己同类以外的人,以及跟自己相反的人,而不希望战胜自己的同类?
色拉叙马赫斯:应该是的。
苏格拉底:可反过来,愚蠢与恶兼备的人是不是希望同时战胜自己的同类与异类?
色拉叙马赫斯:是的,这很明显。
苏格拉底:色拉叙马赫斯,不正义之人既希望战胜同类,又希望战胜异类,你是这样说过吗?
色拉叙马赫斯:是的。
苏格拉底:而正义之人只希望战胜异类,不希望战胜同类,你也这样说过吗?
色拉叙马赫斯:没错。
苏格拉底:正义之人跟智慧与善兼备的人是否同类,不正义之人跟愚昧与恶兼备的人又是否同类?
色拉叙马赫斯:应该是的。
苏格拉底:所有人都跟自己的同类是一样的,在这点上,我们是否已达成一致?
色拉叙马赫斯:是。
苏格拉底:正义之人便兼具智慧与善,不正义之人便兼具愚昧与恶,这已经很清楚了。
(我写出这些话轻而易举,但要色拉叙马赫斯赞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再三抗议,显得十分勉强。盛夏时节,他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脸红彤彤的,我从未见过他有这种表现。在正义便是智慧与善,不正义便是愚昧与恶方面,我们达成了一致。然后,我继续往下说。)
苏格拉底:这件事说清楚了。但色拉叙马赫斯,你是否还有印象,我们还曾说过不正义是强大?
色拉叙马赫斯:我还有印象。不过,你这样说我并不认同,我有自己的观点。只是你必然会在我说出自己的观点后,说我胡说八道。因此,接下来有两种选择,一是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二是你若想提问,就让你来提问。不过,你说什么都好,我都会像应付讲故事的老太太那样,一边说“没错,是这样的”,一边点头或是摇头。
苏格拉底:不用勉强自己赞同你不赞同的。
色拉叙马赫斯: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吧,反正你已经不许我说什么了,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要求吗?
苏格拉底:没有,确实没有。那我们就照你的意思做好了,由我来提出问题。
色拉叙马赫斯:你提吧。
苏格拉底:为了能接着研究不正义跟正义相比,具备何种性质,我会复述之前的问题。之前提到过,跟正义相比,不正义更加强大,可眼下正义便是智慧与善,不正义便是愚昧与恶已得到证实,那跟不正义相比,正义更加强大,对所有人来说都再明显不过了。但这样太敷衍了,我可不想这么做。我要问你是否认同有不正义的城邦用非常不正义的方式,征服了其余很多城邦,将其变成了自己奴役的对象?
色拉叙马赫斯:我自然认同。最倾向于这样做的,是那种把善发扬到极致,即把不正义发扬到极致的城邦。
苏格拉底: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我思考的是这座城邦是借助不正义的力量还是正义的力量,征服了其余城邦?
色拉叙马赫斯:你刚刚说“正义是智慧”,要是这个观点成立,借助的就是正义。要是我的观点成立,借助的就是不正义。
苏格拉底:色拉叙马赫斯,你做出了非常好的回答,而不仅仅是点头或摇头,我非常欣喜。
色拉叙马赫斯:我的目的便是取悦你。
苏格拉底:很感谢你,希望你再回答一个问题,再取悦我一回:你认为,一座城邦,或是一支军队,或是一帮盗匪,或是其余任意一种团伙,他们在共同相处时完全谈不上正义,那他们能不能合力做成不正义之事?
色拉叙马赫斯:必然不能。
苏格拉底:若在相处中,他们能做到正义,能稍微改善这一结果吗?
色拉叙马赫斯:自然能。
苏格拉底:色拉叙马赫斯,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不正义让他们分裂、仇视、对抗,正义却让他们变得友善吗?
色拉叙马赫斯:我不想给你找麻烦,就先这样说好了!
苏格拉底:非常感谢。但请回答,若无论在什么地方,不正义都会带来仇恨,那不正义是否会让所有自由人和奴隶无法同步采取行动,而只能相互仇视、对抗?
色拉叙马赫斯: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相互之间存在不正义的两人,会不会争吵、仇恨,与正义之人为敌?
色拉叙马赫斯:会。
苏格拉底:我的朋友,你真是非同一般!在你看来,要是某个人身上出现了不正义,那不正义的能力是会消失还是继续保留?
色拉叙马赫斯:权且说是继续保留好了!
苏格拉底:这是否说明不正义拥有一种力量,只要它现身,就能让国家、家庭、军队等所有组织中的人先是无法同步采取行动,接着跟彼此以及一切正义之人成为仇敌?
色拉叙马赫斯:的确如此。
苏格拉底:若不正义出现在了某个人身上,我认为其所有本能也都能释放出来。先是让自己人格分裂,自我矛盾,无法确定主张,采取行动,然后让自己跟自己以及正义之人成为仇敌,是这样吗?
色拉叙马赫斯:没错。
苏格拉底:亲爱的朋友,众神是否正义?
色拉叙马赫斯:权且说是吧。
苏格拉底:色拉叙马赫斯,这样一来,不正义之人便成了众神的仇敌,正义之人便成了众神的朋友。
色拉叙马赫斯:随你怎么大放厥词,我不想让大家不高兴,就不提出异议了。
苏格拉底:行善不要半途而废,请继续回答我的问题,就跟刚才那样!正义之人确实拥有更多的智慧与善,可以有所作为,不正义之人却完全无法合作,这点我们已经明确了。不正义之人能在行动中表现得坚定、统一,我们这种说法确实有错误的方面。原因在于,对正义的彻底违背,必将在他们内部引发冲突。这说明不管怎么样,他们中间都有少许正义残留,这让他们不会彼此伤害,而是去对抗仇敌。他们正是靠着这少许正义,在行动中得到了少许收获。另外,不正义同样严重阻碍了他们做坏事。因为真正意义上的坏人,是完全不正义的,不管他们想做什么事,都是完全不可能的。我这种观点有别于你先前提出的观点。
接下来,我们再讨论“跟不正义之人相比,正义之人是不是过得更好更快乐”,这是原先提出的一个问题。答案在我们说过的话中昭然若揭,但这关系到个人应选择何种恰当的生活方式,是大事而非小事,要谨慎思考。
色拉叙马赫斯:随便你!
苏格拉底:我现在就在思考,请问马有没有马的功能?
色拉叙马赫斯:有。
苏格拉底:能不能说,马或其余所有事物的功能,就是只有其本身能够做到、做好的独特才能?
色拉叙马赫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苏格拉底:请问不借助眼睛,你能看见吗?
色拉叙马赫斯:肯定不能。
苏格拉底:不借助耳朵,你能听见吗?
色拉叙马赫斯:不能。
苏格拉底:那可以说,看是眼睛的功能,听是耳朵的功能吗?
色拉叙马赫斯:自然可以。
苏格拉底:我们要修剪葡萄藤,可以借助匕首、凿子等工具吗?
色拉叙马赫斯:为什么不能呢?
苏格拉底:但我认为,跟修剪枝条专用的剪刀相比,它们终归不够方便。
色拉叙马赫斯:没错。
苏格拉底:说修剪葡萄藤是剪刀的功能,可以吗?
色拉叙马赫斯:可以。
苏格拉底:刚刚我问,某一事物的功能是不是该事物独特的才能,眼下你应该更清楚我这样问的原因了。
色拉叙马赫斯:我明白了,你这个观点我很认同。
苏格拉底:好。那你是否觉得所有事物的一种功能都对应着一种独特的美德,这种说法是必然成立的?说回刚刚那个例子,我们是不是提到眼睛拥有一种功能?
色拉叙马赫斯:没错。
苏格拉底:眼睛是否拥有一种美德?
色拉叙马赫斯:是。
苏格拉底:耳朵是否拥有一种功能?
色拉叙马赫斯:是。
苏格拉底:耳朵也拥有一种美德了?
色拉叙马赫斯:没错。
苏格拉底:这种说法适用于所有事物吗?
色拉叙马赫斯:适用。
苏格拉底:请问眼睛若只拥有自身独特的缺点,而没有自身独特的美德,那它是否还能发挥自身功能?
色拉叙马赫斯:这可能吗?你说的应该不是能看见的眼睛,而是看不见的眼睛吧。
苏格拉底:眼下,我们的讨论不涉及广义上的美德。我只想问,事物是否因拥有独特的美德,才能发挥自身功能,是否因自身独特的缺点,才无法发挥自身功能?
色拉叙马赫斯:没错。
苏格拉底:是不是耳朵丧失自身独特的美德后,便无法发挥自身功能了?
色拉叙马赫斯:没错。
苏格拉底:其余事物也适用这种说法吗?
色拉叙马赫斯:我觉得适用。
苏格拉底:还有一件事需要思考一下:人类心灵是否具备某种诸如管理、指挥、规划之类的独特功能,且只有它本身擅长?我们能否将管理之类的功能,当成心灵以外所有事物的独特功能?
色拉叙马赫斯:自然可以。
苏格拉底:那生命呢?说生命是心灵的功能,可以吗?
色拉叙马赫斯:完全可以。
苏格拉底:心灵同样具备自身独特的美德吗?
色拉叙马赫斯:没错。
苏格拉底:色拉叙马赫斯,那心灵能否在丧失独特的美德后,将自身功能好好发挥出来?
色拉叙马赫斯:不能。
苏格拉底:是不是恶劣的心灵必然在统治中表现恶劣,美好的心灵必然在统治中表现美好?
色拉叙马赫斯:肯定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正义是心灵的美德,不正义是心灵的罪恶,在这点上我们是否已达成统一?
色拉叙马赫斯:没错。
苏格拉底:是不是正义的心灵的人会过得很好,不正义的人会过得很坏?
色拉叙马赫斯:根据你的推理是的。
苏格拉底:一个人过得很好,肯定会很幸福;一个人过得很坏,肯定会与之相反。
色拉叙马赫斯:的确。
苏格拉底:因此,正义之人会很幸福,不正义之人会很痛苦。
色拉叙马赫斯:这种说法暂时成立。
苏格拉底:可能称得上利益的是幸福,而非痛苦。
色拉叙马赫斯:没错。
苏格拉底:与正义相比,不正义断然不会带来更多利益了吧,明智的色拉叙马赫斯!
色拉叙马赫斯:你不妨以此作为彭蒂斯节的宴会,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色拉叙马赫斯,你没再发怒,也没再为难我,我要谢谢你。可是我未能尽情享用你提到的宴会,这跟你没有关系,完全是我的原因。我多想还未认真尝出眼前的菜肴是什么滋味,便去争着品尝刚刚端上的菜肴,就跟那帮嘴馋的家伙没有区别。我们原本在讨论何谓正义,却在讨论出结果之前,放弃了原先的目标,转而思考正义是罪恶与愚昧,还是智慧与美德。随即忽然又出现了一个问题,就是“跟正义相比,不正义能带来更多利益”。我忍不住对此做了一些探究,结果这次讨论结束了,我却一点儿收获都没有。我搞不清正义是否属于美德的一种,正义之人是痛苦还是幸福,因为我并没有搞清楚何谓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