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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七本书掉得到处都是,许汀低着头一路捡过去,忽然瞄见阮清峋脚边扔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长方形,还拴着个铃铛吊坠。
许汀那颗备受摧残的小脑袋又“嗡”了一次。
是她的校园卡。
卡片本身没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包在外面的卡套,上面印着阮清峋的名字和一个据说能结良缘的魔法阵。
她做来玩的,原想着开学后就换掉,然后……然后就忘了。
阮清峋也注意到脚边的小东西,正要去捡,许汀一阵血气上涌,一嗓子吼过去:“放着!别动!我来!”
声声嘹亮,掷地回响,那叫一个有气势!
阮清峋被许汀凶得愣住,许汀瞄准时机一把将卡片抢回来,然后起身就跑。
什么暗恋,什么男神,都随风散了吧,今天的主题是“丢脸”。
非常非常丢脸。
许汀跑得实在太快,阮清峋仿佛看到她身后飘起了一溜烟尘。
这小孩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一惊一乍的。
阮清峋一阵无语,正要走,余光瞥到某样东西——
是身份证,掉在路边的草丛里。标准照里的小姑娘梳着丸子头,对着镜头露出一点笑。
姓名栏里写着:许汀。
岸芷汀兰的汀。
家长挺会取名字的嘛。
阮清峋打开钱夹将证件搁了进去。
(19)
许汀觉得跟司瑶绝交这件事,必须提上日程了。三天不到,这姑娘坑了她两回。
司瑶也知道自己弄巧成拙,圆润地缩在角落里,假装自己是个人形摆件,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许汀顶着满条的怒气值,在桌子上一拍。司瑶露出一个愧疚且可怜的表情,小声分辩:“我只是想让你给阮清峋留下一个深刻印象。”
许汀直接开吼:“所以你就推我?用上吃奶的劲?”
司瑶噎了一下,转身面墙思过。
许汀气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收拾她了,原地绕了几圈,最后手一伸:“手机,拿来。”
司瑶乖乖将手机递过去,还细心地解开了屏幕锁。
许汀在通话记录里翻了翻,找到一个没有名字的号码,按下拨号键。
电话很快接通,一个男声拖着懒洋洋的音调:“你可真会挑时候,我刚躺下睡一会儿。”
“裴景澜,”许汀面无表情地开口,“司瑶让我转告你,你穿白大褂的样子丑爆了,放眼整个三院心外科,数你最丑!”
听筒里一阵静默,接着便断了线。
司瑶在许汀叫出那个名字时就变了脸色,“丑爆了”三个字一出,更是面如死灰。
下午只有一节课,公共英语,系里的大课,司瑶直接逃了。她说她有预感,裴景澜一定会杀到学校来拧断她的脖子,先走为上比较明智。
郑李李恰巧在此时推门进来,一脸茫然地问:“裴景澜?谁是裴景澜?”
许汀和司瑶几乎同时开口——
许汀:“一个白衣天使!”
司瑶:“一个衣冠禽兽!”
郑李李更茫然了。
没时间解释,司瑶拎起背包朝外走,郑李李追问了一句:“要是点名怎么办?”
司瑶一路小跑,远远地把话音递过来:“你就说我给QQ宠物过生日去了!”
郑李李:“……”
你怕是不想毕业了!
公共英语在阶梯教室上,南佳坐在许汀旁边,剥了片口香糖递过来,许汀张嘴咬住。就在这时,椅子猛地一颤,许汀也跟着颤了一下,险些咬到南佳的手指。
南佳皱了皱眉,和许汀一并朝后看。坐在后面的是隔壁班的女生,化着烟熏眼妆,冷色系,妆感很重。烟熏妆女踢着许汀的椅子,问她:“喂,前面的,你跟沈驰言是什么关系?”
许汀收回视线,冷淡道:“校友关系。”
“少骗人了。”烟熏妆女又在许汀的椅子上踢了一脚,“你穿他衣服,他用你杯子,这么暧昧,只是校友?”
许汀懒得理,索性戴上耳机。
烟熏妆女有点不高兴,又在许汀的椅子上踢了两脚:“我跟你说话呢!喂!”
她踢一下,许汀的椅子就颤一下。
南佳火气上涌,抓起英语课本砸在烟熏妆女的桌面上。
“嘭”的一声,动静不小,附近的学生都看过来。
许汀拽住南佳,回身对烟熏妆女说:“少管闲事少说话,有利于妆面持久,法令纹那里都脱妆了,抓紧补补吧。”
这一句说完,上课铃也响了,南佳冲许汀竖了竖拇指:“怼得漂亮!”
许汀揉了揉鼻尖,露出一个有点得意的小表情。
长相乖巧不代表好欺负,想当年,她也曾带着司瑶打遍幼儿园!
老师进来时,沈驰言发来消息问许汀什么时候送衣服。许汀计算了一下时间,说一小时后过去。沈驰言也不见外,让她顺路带个奶茶,不加冰不加糖也不加芋圆和珍珠。
许汀:“……”
你干脆喝空气吧!
课程进行到口语练习环节,老师让大家介绍一下自己的英文水平,许汀回复完沈驰言的消息,脑袋一抽,脱口而出:“MyEnglishisveryvegetable.”
英语老师眼神茫然,南佳补刀:“许汀的意思是她的英语水平非常菜。菜者,网络语言也,形容术业稀烂。”
短暂的静默过后,教室里爆出一阵哄笑。
许汀脸红得一塌糊涂,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南佳一脚。
(20)
许汀“一语成名”,下课了还有人用那句“vegetable”取笑她,她拎起书包落荒而逃。路过北校门,远远看见司瑶靠在立柱下的石墩上,似乎在等人。
这丫头不是避难去了吗,怎么还在学校转悠?
许汀正要开口叫她,一辆曜石黑的切诺基缓缓开过来,停在司瑶面前。
许汀脚步一顿。
是裴景澜的车。
司瑶走过去,弓着身子伏在驾驶室的车窗上。车窗下降,许汀没看到人,只看见一只手探出来,在司瑶脑门儿上轻轻一敲。司瑶跺了跺脚,像是在抱怨什么,然后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动作里带着点娇纵的味道。
深陷在宠爱里的人才会娇纵,坐在驾驶室里的那个人,一定对司瑶非常好,好得近乎纵容。
许汀暗自摇头,这丫头,一口一个衣冠禽兽,结果还是上了“禽兽”的车。
司瑶出身自行医世家,老妈是医大教授,老爸是第三医院副院长,人送外号总教头,一把手术刀赫赫有名。父母工作都忙,司瑶吃着三院职工食堂的百家饭长大,开玩笑说三院就是她的第二故乡。
司瑶高二那年,三院来了几个轮转的实习医生,分在心外科,其中一个格外出众。
白大褂、领带夹、银色袖扣,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气质清冷,仪表堂堂,好看得过了头,堪称心外科一枝花,简称“胸花”。
就是裴景澜裴医生。
司瑶人仗爹势,在三院作威作福,经常抱着作业本跑到值班室找人代笔。当医生的学历都高,她老爹手底下一堆一堆的博士硕士,白用不花钱,还会帮忙保密。
裴景澜第一天上班就跟司瑶撞了个正着,裴胸花以为她是哪个病患家里的熊孩子,肃着一张脸把司瑶从值班室里撵了出去。司瑶人小脾气大,都要气疯了,指着裴景澜的鼻子问他:“你混哪条道的?报上名来!”
挣扎间,司瑶抱在怀里的卷子散了满地。裴景澜瞥了一眼,卷子上分数红彤彤,哪科都没过及格线,不由得凉凉一笑,轻声道:“让猪在教室里坐几天,它都比你考得好!”
司瑶:“……”
算你狠!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结下了梁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司瑶赢得少输得多,那叫一个憋屈,天天嚷着要给裴景澜颜色瞧。三院几百号医护工作者,都拿他俩当情景喜剧看,连CP粉都有,名字叫“摇篮”。
司瑶:“……”
喝酱油,撒酒疯——给你们闲(咸)坏了吧!
司瑶考上K大的那个夏天,裴景澜正式入职,成了三院心外科的住院医师。裴景澜长得好,自然不乏追求者,科室里的同僚,诊治过的病人,还有人一口气送了大半年的红玫瑰和巧克力,追得轰轰烈烈。
司瑶八卦兮兮地问:“喂,毒舌,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裴景澜笑了笑,说:“等你再长大一点儿,我就告诉你。”
(21)
许汀买了奶茶又去宿舍拿衣服,一路小跑,总算在约定时间内赶到了实验楼。数着门牌找过去,正要敲门,门里突然传来震天的哭声。
许汀吓了一跳,直接推门进去,看见沈驰言站在窗前,怀里抱个梳麻花辫的小女孩。
小女孩三四岁,六十度角悲伤望天,哭得梨花带雨。沈驰言乱七八糟地哄:“宝贝不要哭,眼泪是珍珠,越哭越像猪。”
小女孩抹眼泪的动作一顿,然后,哭得更凶了。
许汀扶额,不知道是该心疼沈驰言,还是先心疼小女孩。
沈驰言都要疯了,扭头看见许汀走进来,连声招呼:“快、快、快,帮我哄哄!老板开会去了,把我抓来给他家二胎当保姆,这倒霉孩子看我不顺眼,一抱就哭!”
沈驰言抱孩子像举炸弹,许汀连忙从他怀里接了过来。小女孩哭得噎住,喉咙里发出小动物似的声音,许汀拍了拍她的背,哼歌似的柔声哄她:“宝贝乖啊。”
小女孩叫饱饱,大概喜欢许汀身上的甜香气,渐渐止了哭声,伏在许汀肩上抽搭。沈驰言好不容易匀出空,用吸管捅开奶茶灌下一大口,长叹一声:“人类的幼崽太可怕了!”
许汀转身踢了他一脚,让他少胡说八道。饱饱伸出胡萝卜似的小胖手,指向沈驰言,奶声奶气地跟着学:“福说八叫(胡说八道)!”
沈驰言笑得不行,捏了捏饱饱的麻花辫。小女孩傲娇得很,脑袋一甩,转过头去不理他。
“看见没。”沈驰言点着小女孩的后脑勺,对许汀说,“别人家的女孩是小熊软糖,甜甜蜜蜜,咱家这个是碳酸饮料,肚子里头全是气儿。饱饱啊,记住哥哥的话,以后别人问你属什么,你就说我属可乐!”
沈驰言越说越没谱,许汀作势要用订书机砸他,把他轰出去给小女孩买零食。
(22)
沈驰言拎着一大包零食回来时,许汀正和饱饱玩翻花绳,细细的绒线绳钩在指间,翻一下是“双十字”,再翻一下是“花手绢”。饱饱没玩过这个,看着新鲜,一边拍手一边笑,麻花辫晃来晃去。
沈驰言将东西搁在桌子上,笑着说:“你在逗小孩方面还挺有造诣。”
“之前表哥工作忙,没空带小孩,我帮他看过几个月,”许汀说,“还有其他亲戚家的孩子,我都照顾过,熟练得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驰言原本在埋头拆包装袋,听到这里,动作一顿。
小小年纪独自租房,做美食视频赚钱,要帮长兄看孩子,性格还软乎乎的……这些元素单独看并不稀奇,连在一起,就很耐人寻味了。
原生家庭啊。
翻版樊胜美,当代小可怜。
啧啧。
沈驰言同情心爆棚,有点不是滋味。他先拆开一罐旺仔牛奶递给饱饱,说:“这个给小朋友。”然后又拆开一罐,递给许汀,“这个也给小朋友。”
饱饱家教很好,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哥哥!”
许汀有样学样,也说:“谢谢哥哥!”
小女孩眼珠一转,朝沈驰言张开手臂:“饱饱要亲亲哥哥!”
许汀顺嘴跟了一句:“汀汀也要……”说到一半发现不对劲,及时收住话头,“汀汀什么都没说。”
沈驰言笑翻在转椅上,拎起小女孩亲了一口。
饱饱的爸爸堵在路上,一个小时后才能回来,小女孩玩困了,枕在许汀怀里睡了过去。许汀半低着头,一绺碎发自额角垂下来,拂在腮边,随着呼吸掠起一阵麻麻的痒意。她抱着孩子,两只手都被占着,匀不出来,于是鼓着嘴巴吹了吹,试图把捣乱的头发吹走。
沈驰言录完实验数据,转过身时正看见这一幕——小姑娘两腮鼓鼓,河豚似的睨着那绺捣乱的头发,吹一下,没动;再吹一下,还是不动;再再吹一下……
窗外暮色寂静,连风都带着温柔的暖橙色,许汀的眼角仿佛坠着星星,闪烁出细碎的微芒。沈驰言心跳一动,伸出手,用指尖挑开那绺头发,轻轻钩到耳后。
沈驰言的手指修长,自许汀的脸颊上滑过,触感微凉。
暖色光线越过许汀的鼻梁,凝在沈驰言指尖,凝出极淡的薄金色。
许汀仰起脸,瞳仁晶莹,笑眯眯地看着沈驰言,说:“谢谢你啊。”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眉眼弯一弯,好像漫天的星星都亮了。
沈驰言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喉咙,他想这小孩也是心大,成长在那么不快乐的家庭,不晓得经历了多少委屈和不公,身上却没有半点阴影,养出棉花糖似的软乎乎的性情。
沈驰言屈指在许汀鼻梁上敲了敲,问她:“我的手机号码,你有吗?”
见许汀摇头,沈驰言直接拿过她的手机,按出一串号码:“我的手机24小时不关,需要帮助的话,随时可以联系我。”
许汀搞不懂沈驰言又是在闹哪一出,蒙头蒙脑地应一声。
(23)
天都擦黑了,沈驰言那不靠谱的老板才出现,见到人的瞬间,饱饱放声大哭。年过不惑的大老板是个地道的女儿奴,不住地给小女孩道歉,是爸爸不好,饱饱原谅爸爸吧。
小女孩“嗷呜”一声咬住爸爸的肩膀,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狮子。
沈驰言立即撇清:“不是我教的,咬人这事儿,她自学成才。”
老板笑着骂他没个正经。
老板要请沈驰言和许汀吃饭,不等许汀拒绝,沈驰言抢先一步,说:“饱饱也困了,您先带她回去吧,约饭的事儿,以后有的是机会。”
老板没强求,把女儿放进儿童椅里,开车走了。
许汀也和沈驰言告别,沈驰言打断她:“再什么见啊,忙了一下午,饭都没吃就再见,你亏不亏?”
许汀一愣,沈驰言抬手敲她的脑门儿,说:“走吧,我代老板请你吃饭。”
许汀立即摆手说不用。沈驰言个子高,又站在台阶上,越发显得修长挺拔,低头时投下来的影子几乎将许汀完全笼罩。许汀局促地抬了抬视线,正撞上一双暗色的眼睛。
剑眉、眼尾修长,瞳仁里晕染着墨一般的浓郁。
沈驰言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好看,也知道自己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会有多惊艳的效果,他故意牢牢地盯着许汀,笑着说:“我先是借了你一件衣服,然后捡到了你的水杯和脚链,之后又从物理学院跑到历史学院去物归原主。综上,你是不是该请我吃饭?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懂吗?”
虽然他有点胡搅蛮缠,但是,不得不承认,还是很有道理的。
不过,那个“综上”是什么鬼,你在写论文摘要吗?
许汀无奈地点头:“滴水之恩吗,就是‘youdidadidatome,Ihualahualatoyou’。走吧,我这就‘哗啦哗啦’地请你吃饭!”
沈驰言险些笑得从台阶上摔下去。
吐槽归吐槽,许汀确实欠沈驰言一个人情,只能跟着他往校外走。
天色渐黑,星星都出来了,有人抱着木吉他在实验楼外的广场上唱歌。
歌唱得很好听,许汀转头看过去,这一眼没看到唱歌的人,倒是看见了一道更为熟悉的身影——
休闲裤,衬衫外套,腿长得近乎抢眼,手里拿着网球拍。
是阮清峋。
和阮清峋走在一起的女孩手里也拿着球拍,两个人边走边聊,看上去很是熟络。
许汀下意识地想要跟过去,一辆单车恰巧在此时冲过来,速度很快,她完全没注意,迎面走过去。忽然臂上一紧,有人拽住她,然后用力一扯。
许汀趔趄着扑进一个怀抱,鼻尖触到那人的衬衫扣子,雪松木的味道瞬间盈满呼吸。
单车几乎贴着许汀的衣角飞过去,车主回头吼了一句:“没长眼啊!”
许汀后知后觉,这才有些后怕,心脏乱跳。沈驰言没好气儿地吼回去:“人行路上你练起飞呢?用不用给你安个翅膀?”
周围有不少散步的人,都看过来,许汀立即说:“算了,是我没留神。”
说话时,许汀的掌心搭在沈驰言的手臂上,如同依赖。沈驰言发现自己竟然挺喜欢这个姿势,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说:“你还真是好欺负!”
沈驰言一抬手,刚好挡住了许汀的视线,她急着找阮清峋,一巴掌拍在沈驰言手背上,斥道:“别乱动!摸头会长不高的!”
这一下抽得挺疼,沈驰言“咝”了一声,握着被打的地方一顿揉。
许汀环顾一圈,哪还有阮清峋的影子,不免有点失望,垂头丧气地要继续往前走,沈驰言却叫住她:“喂!”
许汀回头看向沈驰言:“怎么了?”
沈驰言伸出手:“我好心帮你,你还打我,能不能讲点道理了?”
许汀打得不轻,他又揉了两下,手背上一片红。
许汀顿时心虚:“对不起嘛……”
沈驰言理直气壮:“好歹给揉一揉啊,这可是你打的!”
许汀看出来沈驰言在逗她,呵了一声,说:“吃哪儿补哪儿,一会儿吃饭时,给你点盘卤鸡爪,全方位、立体化、深层次地好好补一补!”
沈驰言站在原地,盯着许汀的背影看了两秒,笑了。
这小女孩,该聪明的时候,真是一点儿都不傻。
(24)
学校附近有家粤菜馆,环境不错,消费也适中,适合请客。
服务员引着两人朝包厢走,路过服务台时,突然闯进来一个甜腻腻的声音:“学长!”
这一声“学长”甜中带嗲,许汀听得汗毛都竖起来,循声看过去,不由得一怔。
是隔壁班的烟熏妆女,英语课时坐在她后面,还踢她椅子来着。
沈驰言神色茫然,显然根本不认识这位。烟熏妆女倒是自来熟,拉着两个小姐妹一并凑到沈驰言面前,没话找话地说真巧啊!
烟熏妆女注意到许汀站在沈驰言身后,目光暧昧起来,故意问:“学长是来约会的吗?”
许汀生怕她们误会,再出去乱说,立即澄清:“不是、不是,学长之前帮过我,人情饭,还人情的。”
烟熏妆女笑起来:“相请不如偶遇,许汀负责请客,我们负责作陪,人多才热闹嘛!”
说话的毕竟是个女孩,沈驰言不好开口打脸,只能背着烟熏妆女拼命朝许汀使眼色,示意:快拒绝啊!两人吃饭叫请客,加上她们仨就成聚餐了!我是来跟你吃饭的,不是来跟她们聚餐联谊的!
许汀正在犯愁跟沈驰言单独吃饭会不会太尴尬,哪里会拒绝,带着烟熏妆女以及她的两个小姐妹一并进了包厢。
沈驰言直接气笑了。
包厢很宽敞,装修也清雅,烟熏妆女抢先坐在沈驰言左手边,沈驰言半转过身,抬起胳膊搭在右手边的椅背上,对许汀说:“坐这里。”
烟熏妆女的小姐妹本想去占那个位置,听了这话,只能作罢,神色不明地哼了一声。
许汀揉了揉额角,突然有点后悔。
就不该听沈驰言的歪理请他吃饭!不然,哪会惹上这么多幺蛾子!
五个人依次落座,许汀把菜单送到沈驰言面前,说:“你来点吧。”
沈驰言气都气饱了,哪还有心思吃饭,随手一推,说都可以。
烟熏妆女抓过菜单,说:“我最会点菜了,我来吧!”
结果,这位“会点菜”同学报出的第一个菜名居然是上汤焗龙虾。
许汀一怔,心想,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店里最贵的菜,打个八折还要两百多呢。
嗯,这位不是来作陪的,是来报仇的。
烟熏妆女念出一串菜名:“红烧乳鸽、鱼头豆腐汤、木瓜炖雪蛤、鲍汁扣辽参,再加一个盐水菜心!”
六个菜,只有最后一个算便宜,还加了一例椰汁冰糖燕窝做甜品。
沈驰言也不拦,噙着点笑意看向许汀,示意:你不是爱热闹吗?这回够热闹了吧!
一顿饭吃掉你半个月生活费!
多热闹!
许汀背着三个电灯泡朝沈驰言吐舌头——我乐意!你少管!
沈驰言气得险些当场掀桌子。
服务员拿着单子出去了,等菜的间隙烟熏妆女试图跟沈驰言搭话,沈驰言直接站起来,说我去洗个手。
后门外有条小巷,沈驰言推门走出去,躲在阴影里吹了会儿风。
沈驰言不是没想过帮许汀把账结了,毕竟这顿饭实在不便宜,小丫头还租着房子,经济上一定不宽裕。不过,整件事情真是越想越生气,沈驰言心一横,索性甩手不管了。
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吧!
大不了……大不了事后我把钱补给你!
(25)
沈驰言洗个手足足洗了半个小时,等菜都上齐了他才进去,衣服上沾着夜雾湿凉的气息,明显是躲出去了。
吃饭的过程异常沉默,沈驰言借着夹菜倒水的动作时不时地瞪许汀一眼,许汀全程埋头扒饭吃,只当看不见。
烟熏妆女跟沈驰言搭话,问沈驰言保研后选了哪个方向。
沈驰言说凝聚态物理,烟熏妆女说:“听起来好厉害啊,学长能给我讲讲吗?”
许汀面前盛汤的小碗空了,沈驰言顺手帮她添了半碗鱼头豆腐汤,说:“你是文科生吧?小孔成像都弄不明白,就别研究这么高深的话题了。而且,吃饭的时候话太多,对菜不好。”
烟熏妆女:“……”
许汀忍笑忍得辛苦,不小心被辣椒呛住,咳得脸颊通红。
沈驰言看她一眼,幽幽地道:“食不言寝不语,老祖宗定的规矩都忘了,是不是?”
许汀默默低下头,大半张脸都埋进了汤碗里。
烟熏妆女跟沈驰言搭话不成,又转向许汀,说通向女寝的小路路灯坏了,特别黑,一个人不安全,许汀可以和她们结伴,一块回去。
不等许汀开口,沈驰言抢先一步,说:“不用了,许汀租的房子和我在一个小区,吃过饭,我送她回去。”
烟熏妆女接连碰了两个软钉子,安静地吃饭不吭声了。
吃饱喝足,结账算钱。这家餐厅可以凭学生证打折,再抹掉零头,刚好一千块。烟熏妆女卖得一手好乖,堆出一副吃惊的表情,说:“哎呀,居然这么贵,让许汀破费了。”
沈驰言气笑了,心想,你要是个男的,我早抽你了。
许汀倒是好脾气,没生气,说:“没关系呀,反正也是大家AA,我花不了多少钱的。”
在场的人俱是一愣。
烟熏妆女的小姐妹提醒:“不是说你请客吗?”
“是我请客,”许汀点头,“可帮过我的人是沈学长,我要请的人也只有沈学长。餐费一共一千块,每个人两百块,学长那份我来出,剩下的六百块,你们想怎么付?现金、微信,还是支付宝?”
烟熏妆女像吞了只活苍蝇,五官都扭曲了。
沈驰言生了一晚上闷气,直到这时候才痛快了点,越想越觉得许汀这小孩实在好玩,看着像个包子,软乎乎的,没脾气,好欺负,该聪明的时候却一点儿都不傻。
沈驰言伸手在许汀脑袋上揉了揉,他手劲儿不小,把许汀揉得踉跄了一下。小姑娘回头瞪他,顺便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沈驰言躲都不躲,站在那里由着她踢。
许汀当局者迷,只觉得沈驰言手痒爪子欠。可在旁观者看来,沈驰言的动作里却带着鲜明的纵容和保护。
他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所有人,他在保护这个女孩。
烟熏妆女有心翻脸,又不想在沈驰言面前跌份,咬着牙转给许汀六百块,拎包走了。两个小姐妹跟在她身后,走出去好远了,还能听见她们说许汀“小气”“有心机”的声音。
旁人说什么,许汀也不往心里去,开开心心地说:“这家的厨师手艺不错,好吃!”
沈驰言只是笑,目光里带着点柔软的味道。
两个人住同一个小区,结伴往回走。回家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许汀抓了抓头发,说:“学长,我给你讲故事吧!”
沈驰言笑着点头:“好哇。”
“从前,有只小白兔,在森林里迷路了。”许汀像模像样地起了个头,“它遇见了一只小黑兔,就问小黑兔该怎么走出大森林。小黑兔说,你想知道吗?小白兔说想!小黑兔说,那你请我喝杯奶茶吧!小白兔用一杯奶茶换来了半张地图,它看着地图继续往前走,可是地图不够用,小白兔又迷路了。这次它遇见一只花兔子。花兔子说,你想知道怎么走出大森林吗?小白兔说想!花兔子说,那你请我喝杯奶茶吧!于是,小白兔又去买奶茶了,等它回来,发现花兔子不见了,而花兔子站立的地方长出一棵好高好高的樱桃树。”
说到这里,话音一顿,许汀转头看向沈驰言,神秘兮兮地问:“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沈驰言点头:“想啊!”
许汀弯起眼睛,说:“那你请我喝杯奶茶吧,去冰少糖,双倍珍珠!”
沈驰言像是愣了愣,接着也笑了,这一笑,冲淡了眉眼里的倨傲,只剩人在年轻时独有的利落和英俊,好看得近乎耀眼。
许汀莫名觉得脸颊发烫。她想,现在的男生太不懂克制了,明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好看,还随便对别人笑,难怪惹上那么多烂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