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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赶着录视频,第二天,许汀起了个大早,先化好妆,然后支起相机。
“将洗干净的柠檬表皮擦成碎屑,这里要注意,不要擦到果皮下的白色部分,不然会发苦。”
许汀对着收音麦解说,她声音温柔,动作也不疾不徐。
“室温软化的黄油打发至微微发白,就像这样——”
一期视频录了将近三个小时,许汀搁下厨具,又打开电脑开始剪辑。司瑶一觉睡到下午两点,从卧室出来时,许汀刚点了保存,电脑桌面上一堆素材残骸。
视频上传需要时间,厨房的小锅里还煮着花生汤圆,许汀把电脑扔给司瑶,让她看着进度条。司瑶刚睡醒,还有点迷糊,顺手用许汀的微博刷起了八卦。
过了半个小时,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司瑶接起来,听筒里一个气冲冲的声音:“‘章鱼小面包’!你额叶脑萎缩吗?掺和别人家的是非干什么?”
司瑶被凶得愣了愣,将手机举到眼前,屏幕上跳出两个字——沈梨。
沈梨是个美妆博主,许汀在线下活动上认识的,性格很直爽。
许汀端着煮好的汤圆进来,司瑶立即把手机递给她。沈梨不晓得说了什么,许汀“啊”了一声,拿过电脑,在微博页主页上找到“我的赞”,点击刷新,“赞过的微博”立即多了三条。
第一条:#Finn炫富#发视频不露脸,大金链子小手表倒是露得挺痛快,低端炫富无疑了,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小学生操作!@Finn_N。
第二条:我忍不住了,我要开麦!@Finn_N没有脑子还不知道要脸吗?谁给你的勇气拉踩前辈?户口本单页,一张身份证能当全家福的玩意儿!“狒狒”粉请勿碰瓷,碰一个撕一个!一群分类都分不出去的垃圾!
第三条:谁能告诉我这个@Finn_N到底算干吗的啊?翻唱第一人?我今天开门营业配钥匙——你配吗?唱国语,咬字不清,唱粤语,发音不准,唱外语好像来自伦敦靠山屯,就这水平粉丝还能闭眼吹?快醒醒吧妹妹!我QQ农场缺条狗,我觉得你家飞神能胜任!
司瑶凑过来看了眼屏幕,嚼薯片的动作一顿,小声解释:“我刚刚脑子不清醒,用你的微博刷八卦来着,可能、大概、也许……”
听筒里传来沈梨的怒吼:“别跟我说你手滑?什么样的手能一下子滑三条?”
许汀转头看向司瑶,期待着她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司瑶眨眨眼睛,把自己缩成球,圆润地躲在角落里。
许汀无奈地叹气。
这个“Finn”,许汀听说过,是个热度很高的音乐博主,性别男,绰号“飞神”,微博粉丝将近两百万。和许汀一样,Finn也从不在视频里露面,色调温暖的画面中只有一把木吉他和搭在琴弦上的干净的手,以及清朗温和的声线。
许汀听过一首他翻唱的西班牙语歌,那也是她第一次意识到,歌声是有温度的,能够从深渊里捞出月亮。
没想到两人的第一次互动,竟是用这么乌龙的方式。
(13)
一个美食博主,一个音乐博主,按理说八竿子打不着,也不存在竞争关系,许汀却上赶着点赞人家的黑料,怎么看都是居心叵测,更何况还一下子赞了三条,说手滑都没人信。
许汀立即将点过的赞一一取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Finn的粉丝迅速抵达,“章鱼小面包”的私人信箱涌入几百条新留言。
新一期的视频评论区也沦陷了,护短的“面包粉”,讨要公道的“飞神粉”,两拨人掐成一团。还有人质疑“小面包”涉嫌恶意引流,试图激怒对方粉丝,以达到碰瓷炒作的目的。“小面包”的粉丝则表示,碰瓷?你以为自家多大牌?当红流量小生,还是封神天王?也配被碰?不红不可怕,加戏最尴尬哦小朋友!
唇枪舌剑,一地鸡毛。
许汀只能暂时关闭私信,眼不见为净。
司瑶哪见过这种场面,都要吓哭了。许汀摸摸她的脑袋,安慰她说没关系。
沈梨做自媒体的时间比许汀长,经验也多。她说你先别出声,也别删评拉黑,那样会激化矛盾,我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Finn本人,先私下道个歉。
末了,沈梨忧心忡忡地补了一句:“你也要有个思想准备,我听说那个叫Finn的博主脾气不是特别好。”
沈驰言又在实验室耗了一整天,手机调成静音锁在柜子里,等他终于有时间坐下喘口气,才发现通知栏里一堆新消息,他拣了几条大概翻了翻,眉梢一挑。
“Finn”这个账号是他本科时注册的,那时候课少人闲,随便玩玩,结果几个翻唱视频一经发布就出了圈,各路大V纷纷下场,点赞转载。还有人剪了他的音频,上传到短视频网站当BGM,出门遛狗都能和自己的声音来场偶遇,热度高得都有点吓人了。
好在互联网上看客似潮,来得快去得也快,沈驰言又格外注重保护隐私,从不露脸,洗掉了一拨所谓的颜粉,却又圈来了一拨手控粉。
沈驰言第一次在评论里看到“手控”这个词时,真是哭笑不得,心想,年轻人啊,你们的爱好还挺独特!
有热度就有争议,有人夸就会有人骂,那时候沈驰言年轻气盛,最烦不懂礼貌的和不知道什么叫好好说话的。他身上有股傲气,就算吵架也不屑骂脏字儿,指桑骂槐明褒暗贬,两句话就能把对方噎个跟头。他脾气不好的名声在小圈子里渐渐传开,也算变相立了规矩,连黑粉都不敢在他的评论区太造次。
沈驰言翻了翻那几条被其他博主点赞的微博,有些好笑地想,这届小孩不行啊,骂人都骂不出新意。
他连个有兴趣回复的都挑不出来。
没劲。
他又点开那个“章鱼小面包”的主页,也没细看,直接拉黑了。
到了晚上,两方粉丝的骂战依旧没有停歇,将#小面包Finn#这一话题顶上了热搜,与此同时,“Finn刻薄”这个词条也被刷了上来。黑粉们团结一致,在词条下晒起了Finn公开怼人的言论截图,竭力败坏他的路人缘。
沈驰言边吃饭边看,拿小黑粉当下饭菜,越看越觉得自己口才是真好,怼人怼得既灵活又生动,还很有文采。
沈驰言,你真是个可爱的小天才!
吃过饭,网上的朋友打来电话,沈驰言没接,全部挂断,然后换上衣服遛狗去了。出门的时候他还在想,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看到“小顺拐”跳广场舞。
沈驰言思考的问题,也是许汀思考的,她决定短时间内都不要去跳广场舞了。
远离沈驰言,做人有尊严!
为了避开沈驰言,许汀连饭后遛弯的路线都改了,哪儿人少往哪儿走,最后索性绕着小区的停车位转悠,左三圈,右三圈,转得司瑶一脸无奈,说:“汀汀,你在捡钱包吗?”
许汀深沉地摇头:“不,我在作法!《西游记》看过没,1986版的。我这样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再大喊一声开,就会有一个土地公跳出来,带走我身上所有的霉运!”
司瑶:“……”
你胡说八道的样子真可爱。
(14)
土地公没召出来,倒是先引来了一个女车主。车主开了辆高尔夫,大概刚拿到驾照,倒车入库练得不行,停了三四次,硬是进不去。第一次压线,第二次贴边儿,第三次直接挂了倒挡,车子一溜,险些顶到隔壁的奔驰大G。
许汀和司瑶都替对方捏了好大一把冷汗,毕竟大G的价格能换好几辆高尔夫了。
女车主情绪崩溃,伏在方向盘上呜呜地哭。许汀过去敲了敲车窗,女车主以为自己挡了路,正要道歉,抬头的瞬间却看见一颗牛奶糖。
许汀将糖递过去,笑眯眯地说:“吃颗糖吧,能让人心情变好。”
女车主红着眼圈,接过奶糖时还有点不好意思。
许汀说:“你要不要先下来透透气,我可以帮你把车停进去。”
许汀停车的技术不错,稳稳地把高尔夫塞了进去。女车主一边向许汀道谢,一边瞪了眼旁边的奔驰大G,抱怨说:“都怪它,每次都特别靠线,害我不好停。”
许汀和司瑶齐齐点头:“没错,都怪大G!”
等女车主走远,许汀拍照发了个朋友圈,说我家门口有两辆车,一辆是我邻居的,一辆是我帮邻居停的。照片拍到隔壁大G的车牌,许汀细心地打了马赛克。
动态下陆续出现回复,其中一条格外扎眼——
沈驰言:就算日行一善,刮花我的车,也是要赔的。
末尾,一个冷漠微笑的emoji。
许汀:???
许汀和沈驰言有几个共同好友,很快,她的朋友们就哈哈笑着来给她解惑了。
“大G的车牌号是不是XXX?那是沈驰言的车。”
“哦哟哦哟,好巧好巧!”
许汀握着手机做了个深呼吸,转头删了那条朋友圈。
这都什么狗血的缘分!
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朋友们排着队来问她跟沈驰言到底什么情况,语气一个比一个暧昧!
许汀半羞半恼,脑袋一热,撩起长及脚踝的裙摆,抬腿踹在大G的轮胎上,留下一个清晰的鞋印。
没等她站稳,身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我新换的车胎,胎面上连个土星子都没有,你也舍得下脚!”
许汀身形一僵,手上还维持着撩裙子的动作,雕塑似的钉在那里。
司瑶忍笑忍得嘴角抽搐,朝许汀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姐妹,你命途多舛,注定有此一劫。
许汀突然涌起一股拿鞋底子抽她的冲动。
两个女孩互飞眼风的间歇里,沈驰言已经自身后绕过来,他手中拽着狗绳,绳子的尽头是一只奶牛似的斑点狗。
这都碰见了,也不能不理人,许汀硬着头皮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学长好……”
“学长是挺好的,”沈驰言眼尾含着点笑,“但是,学长的车胎似乎不太好。”
之前篮球场上匆匆一晤,看得其实不太清楚,如今面对面站着,许汀发现沈驰言比照片上耀眼许多。他五官深浓,又生了剑眉,少见的英俊。
许汀理亏,借着逗狗强行转移话题,她本想问这狗叫什么名字,脱口而出的却是:“这奶牛叫什么名字?”
胖花:“……”
汪汪汪?
司瑶到底没忍住,笑出声来。
许汀万念俱灰,沈驰言眼尾笑意更浓,扯了下绳子,说:“介绍一下,这是胖花。”
许汀摸了摸大狗的脑袋,说:“花姐,其实你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奶牛,是我眼拙。”
沈驰言轻咳一声:“是花哥。”
许汀一愣。
沈驰言说:“这是只公狗。”
许汀:“……”
你取名字的时候就不能尊重一下性别吗?
手机响了,沈梨打来的。许汀对沈驰言说了声抱歉,低头接听。
沈梨说她的朋友暂时联系不上Finn,让许汀先不要登录微博,也不要乱说话,等对方的粉丝冷静下来。
许汀压低声音,说:“我看好多人都说Finn刻薄,他的脾气是不是非常非常坏啊?我要不要手写个道歉信什么的,这样看起来比较有诚意,免得他老人家大发雷霆。”
离得近,沈驰言听到了点话音,眉梢轻轻一挑。
许汀留意到沈驰言的神色,边讲电话边向后退,拽着司瑶一溜烟地没了影。
胖花探头过来舔沈驰言的手,沈驰言拿出块零食递过去,边递边问:“我真的很刻薄吗?”
作为一只没什么慧根的狗,胖花自然听不懂主人的话,埋头将鸡肉干嚼得嘎嘣响。
沈驰言扳过大G上的后视镜,仔细照了照,半晌,长叹一声:“哪里刻薄了,我只看见英俊潇洒。”
(15)
许汀本以为这场“点赞事件”还要再闹上几天才能收场,没想到当天夜里就来了个大反转。当她裹着满身水汽从淋浴间里出来时,搁在架子上的手机响个不停,全是沈梨发来的,一条又一条,追问她跟Finn到底什么情况!
许汀不明所以,回了一个满头问号的表情包。沈梨连声催促,看微博,去看微博!
许汀再度打开微博,发现她的主页又涌进来一批新评论,画风却和之前完全不同——
观光团前排打卡!注意秩序,请勿拥挤。
看了小姐姐的视频,声音好温柔啊,心动。
什么朋友,我看就是女朋友!
女朋友+1。
女朋友+2。
今夜,我失恋了。
狗屎Finn,我为你和对方粉丝吵了一整天!结果呢?取关了!拜拜吧您!
小姐姐可不可以发两张飞神的照片啊,好想看!
……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许汀翻了好半天才找到事情的源头:
近一个月没有露面的Finn上线了,还发了条微博——
@Finn_N:别吵了,这是我朋友,铁着呢。@章鱼小面包。
Finn粉丝:???
“小面包”粉丝:???
吃瓜路人:???
三组人马集体蒙了,愣怔三连。
说好的脾气暴躁不好惹呢?老大,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点点鼠标!
沈梨等不及,一个电话打过来,问许汀为什么风向突然逆转了。
许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鼓着脸颊愣怔半晌,说:“可能他遛弯的时候磕着脑袋了吧。”
沈梨哭笑不得。
挂断沈梨的电话,许汀点进Finn的主页关注了他的账号,互相关注四个字跳在屏幕上,许汀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好神奇。
比神奇海螺还要神奇。
之后她又转发了Finn那条微博:
章鱼小面包:对不起,向飞神和飞神的粉丝们道歉,我一定牢记这次教训,谨慎刷微博,严防手滑。[哭泣][哭泣]//@Finn_N:别吵了,这是我朋友,铁着呢。@章鱼小面包
更让粉丝惊讶的是,Finn不仅点赞了“小面包”的道歉微博,还是秒赞。于是,许汀的评论区再度热闹起来:
老大,你赞得也太快了吧!
上次发新歌做宣传,策划催了三四天才把老大催上来点赞转发!老大你变了!你学会出卖灵魂了!
为什么我觉得好甜!我是不是疯了!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
这么一闹,许汀的微博反而涨了些粉丝,堪堪突破四十万,黑粉的数量也直线飙升,不少人私信她,骂她心机又做作,还有人刷起了#小面包绿茶#的词条。
许汀脑袋不算特别聪明,心倒是挺大,也没生气,只拉黑了几个说话太过难听的路人。她退出界面时不晓得碰到了哪里,Finn发布在主页上的弹唱视频跳了出来,暖色阳光里,青年抱着木吉他,琴声清透,声音也清透,安静地唱:
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骑的单车还有他和她的对谈
女孩的白色衣裳男孩爱看她穿,好多桥段
许汀听了一耳朵,恍惚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像谁的呢?
许汀拿起吹风机准备吹头发,脑袋里猛地闪过一个有点古怪的念头——
好像有那么一点儿像沈驰言的。
沈驰言看起来像个纨绔,其实,私下里娱乐活动并不多。他不喜欢喝酒泡吧,也不喜欢味道浓烈的香水,他身上有种风骨,倨傲着,也磊落着。
沈驰言往音响里塞了张唱片,就着《加州旅馆》的前奏点开了许汀微博上的视频。
画面色调清新明亮,配合着温柔轻快的解说,极为赏心悦目。
这一期做的是铜锣烧,鸡蛋打入碗中,加糖粉、蜂蜜、甜酒、色拉油,用打蛋器搅拌均匀,再加入牛奶……
“制作铜锣烧不需要烤箱,也不需要很复杂的工序和食材。”视频里的声音说,“不过,面糊很容易上色过浓或煎煳,一定要控制好火候和时间,不然就翻车啦!”
镜头始终对着操作台,沈驰言只能看见一双细嫩的手,衣袖挽着,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腕。沈驰言将自己的手和画面中的手放在一处比了比,忽然明白为什么总有人在他的评论里嚷“手控福利”“手控流泪”了。
是挺好看的,从骨形到筋络,都很精致,修长有力。
视频播放到尾声,时长不足三十秒,画面一转,小姑娘换了条裙子,坐在光线好的地方,镜头对准手上的尤克里里。
“今天天气很好,”视频里的声音说,“唱首歌送给大家,当作彩蛋吧!”
许汀唱了首粤语歌,发音不算特别标准,胜在干净,温温柔柔的,特别动人。
沈驰言枕着手臂仰面躺在沙发上,忽然涌起股冲动——
他想吃铜锣烧了,非常非常想吃。
(16)
星期一上午没课,代理班长郑李李发来消息,说要补发新教材,让历史系的同学去图书馆排队。
许汀看了看天气,好大的太阳,提醒司瑶别忘了涂防晒。
洗过脸,司瑶给自己泡了碗麦片,边吃边看许汀化妆。许汀只化淡妆,眼神干净,她爱笑,嘴角带甜,看起来特别温柔。
司瑶咬着勺子,突然说:“汀汀,去跟阮清峋表白吧,他一定会喜欢你的。我的汀汀这么好看,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许汀被逗笑了,伸手在司瑶脸上捏了一下,说:“嘴真甜,晚上炖冰糖雪梨给你吃!”
天气正热,图书馆外排起了长队,负责人满头是汗,拿着名单站在台阶上,抻长脖子吼:“叫到名字的人进来领书!历史一班,王城——”
日头毒辣,晒得人浑身发软,司瑶跑出去买了两瓶可乐,给了许汀一瓶。可乐是冰镇的,瓶身上挂满水珠,湿滑得厉害,许汀试了几次,手都蹭红了,也没能把盖子拧开。她低着头,专心和瓶盖较劲,视线里忽然闯进一只手,中指上套着一枚设计精巧的檀木戒指。
不等许汀反应过来,手上的可乐瓶直接被抽走,戴着戒指的手指压在瓶盖上,用力一旋。
沈驰言将拧开盖子的可乐递回到许汀面前,说:“喝吧。”
风很轻,阳光在视线里扫出极淡的薄金色,队伍里一阵躁动:
“看,那个就是沈驰言,物理系的。”
“挺帅的哈。”
“你什么眼光啊,很一般嘛!”
……
蝉鸣聒噪,议论也聒噪,许汀吓了一跳,可乐重新递回到她手里时,险些没拿住。沈驰言毫不见外,握着她的手腕扶了扶:“抓稳!你是肌无力吗?”
肌肤相贴的地方浮起细碎的暖意,许汀猛地回过神,一脸震惊地瞅着他,脱口而出:“我不过是在你的车胎上踹了一脚,不至于一路追杀到学校吧?”
沈驰言勾起一点笑:“想什么呢!我是来拿衣服的!我衣服呢?带来了吗?”
这话说得,怎么听怎么暧昧。
吃瓜群众佯装淡定,余光却纷纷飞起,铺天盖地地扫过来。
许汀没意识到这是个坑,揉着鼻尖实话实说:“我放在宿舍了。”
本来打算领了书再去送衣服的,谁知道他在图书馆冒出来。
沈驰言“嗯”了一声:“一会儿送到实验楼吧,四楼第三间办公室,今天一整天我都在那儿。”
许汀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乖乖点头。
风吹过去,光影摇曳,沈驰言还是不走,许汀试探着问:“有事?”
沈驰言没说话,拽过斜挎在肩上的运动背包,从里面抽出一个杯子。
许汀“啊”了一声,有点意外。
是那个装柠檬蜂蜜茶的杯子,她本来是要给阮清峋送水的,结果走错球场计划泡汤。一直以为弄丢了,没想到在他这儿。
许汀连忙接过杯子,再次向他道谢。
沈驰言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笑着说:“别忙着道谢,好好想想,除了杯子,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落在我这儿。”
信息量越来越大,吃瓜群众险些跟不上节奏。许汀茫然地眨着眼睛:“应该没了吧。”
我跟你也没多熟,怎么会有其他东西在你那儿……
沈驰言挑了挑眉,伸手到许汀面前,蓦地一松,一条链子自掌心里掉出来,迎光一闪。许汀下意识地接住,直到那细沙似的链子落进手里,她才认出——这……这不是她的铂金脚链嘛!怎么也在他那儿!
什么时候掉的?她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沈驰言也没多做解释,只说了句:“贵重东西要放好,别冒冒失失的!”
然后,他转身走了,留下更加茫然的许汀和吃了好大一口瓜的群众。
(17)
书还没发完,图书馆外依旧拖着长龙似的队伍。
郑李李不在,舍友南佳最先凑过来,大大咧咧地一拍许汀的肩膀:“竟然背着娘家人偷偷恋爱!妹妹,你不厚道。”
许汀急忙摆手:“我没有谈恋爱,更没有和沈驰言谈。”
不是、没有、别瞎说——否认三连。
南佳一脸“你猜我信不信”的高深表情,许汀头都大了,把看了半天热闹的司瑶拉到身前:“瑶瑶可以证明,我跟沈驰言真不熟!”
司瑶嘴里塞着块水果糖,脸颊鼓起来,含混不清地说:“我证明,汀汀确实没有谈恋爱,她一直在等阮某人脚踩……”
许汀一把捂住司瑶的嘴,截住了余下的话音。
许汀摆明了心虚,南佳也没再多问,哈哈一笑,让许汀手下留情,别把孩子闷坏了。
许汀和司瑶排到最后才领到书,七八本教材,沉甸甸地压在手里,分量感十足。
司瑶感慨:“这是沉重吗?这是力量,知识的力量!”
许汀点头:“晚上我们吃芝士焗饭吧!把‘知识’全都吃进肚子里!”
司瑶缩了缩肩膀,啧,好冷的梗。
两个人沿着林荫路朝宿舍走,午休时间,小路上没人,正是秋后算账的好地方。
许汀扯着司瑶的衣领说:“瑶瑶同学,鉴于你最近越来越大嘴巴,无法保守我暗恋那谁的秘密,我决定停止提供免费甜品,你自己花钱定外卖去吧!”
之前许汀录视频,做出来的点心多半进了司瑶的肚子,个个又好看又好吃。
司瑶是谁,铁骨铮铮的时代好青年,能为五斗甜点折腰吗?
能!
司瑶立即挂在许汀身上,真挚地哀求:“汀汀,我错了。汀汀,你原谅我吧,我保证……”
话没说完,蓦地没了声息。
许汀不明所以,转头去看,却瞧见小丫头露出一个带点狡猾意味的笑。
司瑶小声说:“我保证让你扑进阮清峋怀里!”
许汀没听懂:“什么?”
下一秒,许汀只觉有人狠推了她一把,力道大得险些让她腰椎间盘错位。接着,她踉跄着摔出去,短暂的混乱之后,她看见眼前多了一个人。
天空蔚蓝,林荫小路光影斑驳。
许汀根本来不及看清那人是圆是扁,是男是女,蒙头撞了过去。
结结实实,“嘭”的一声。
许汀先是觉得脑门儿和鼻梁同时一疼,接着,也不知咬到了哪里,门牙酸得厉害,再然后,她整个人都贴在了对方身上,教材散了一地,噼里啪啦,下饺子似的。
被撞的人没防备,向后一仰,连带着许汀也摔下去,勾缠着倒在那人身上。
风静静地吹,空气里弥漫着沐浴露和香水的味道,也不知是从谁身上传来的。
许汀被摔蒙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她挣扎着要起来,猛地抬头,对上一双浅褐的眼睛。
瞳仁像新裁的琉璃片,纯粹、剔透,也冰冷,眼尾处的线条细致修长,斜斜地扫过来。许汀脑袋里猛地跳出一个词——玉树临风。
皎如玉树临风前。
这就是高中时代让她一眼心动的人,从此,她连上学都要比别人积极几分,只为跑着去见他,虽然他并不知情。
(18)
时间缓慢流逝,两个人像中了定身咒,都没有动作。
许汀还压在人家身上,阮清峋觉得腿有点麻,不耐烦地动了动。他一动,许汀也清醒了,正要站起来,目光扫过去,不由得一愣,指着对方:“你脖子上,靠近锁骨那里……”
阮清峋皱着眉毛,看起来不太痛快,反问了句:“怎么了?”
许汀想说好像粘到东西了,等她仔细看清楚,脑袋里“嗡”的一声。
什么粘到东西!分明是个牙印!
这个位置,这个角度,这个新鲜程度,准是她撞上来时不小心咬到的!
许汀顿觉门牙酸痛得厉害。
司瑶也没想到她随便一推竟然能推出这么大的力气,直接傻眼了。
对面的人神色有异,阮清峋顺着许汀的目光抬手摸了摸——脖子靠近锁骨的地方——嗯,一排凹陷的印子,还挺整齐。
看来,这位不仅撞了他一下,还趁机咬了他一口。
真不客气啊。
许汀眼看着阮清峋抬手摸上那处牙印,简直要疯了,硬着头皮解释:“我真不是故意的。”
阮清峋看她一眼,说:“我知道。故意的那叫耍流氓。”
许汀:……
其实,也不必说得这么直白。
阮清峋抽出张纸巾擦了擦被咬的地方。
一想到这个牙印是自己的杰作,许汀就尴尬得恨不得原地羽化,借着捡书来逃避,一边捡一边盼着阮清峋赶紧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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