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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曹叔叔?”
白素这一声,惹得申静也转了过来,视线在那人的脸上往复地扫动,表情一变再变,她显然也是认识这个人的。
陆予骞冲季林使了个眼神,季林会意地点头。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要是待会谈着谈着吵起来也很不雅观,季林赶羊似的把所有人圈进了偏厅。
沈娆好了伤疤忘了疼,脖子伸得老长,看起来她还挺想跟进事情发展的进度的,但也只是看起来,陆予骞不让,抱着她就回了卧室。
沈娆一着枕头就困了,但她强撑着不睡,睁着眼睛盯住陆予骞,生怕他跑了似的。
陆予骞就握住她的手,解下领带,在两人的手腕上绕了两圈,还煞有介事地打了个结。
柔软的面料让沈娆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她想想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但陆予骞这么包容她的幼稚,又让沈娆觉得特别动容。
糟糕,又想哭了。
她其实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刚知道北北怀孕那会儿,她还曾学习过一阵,妈粉群、社区、论坛混了个遍,基本知识都烂熟于心了。
孕吐、嗜睡、情绪不稳定等等,孕初期的症状自己占了个遍,不太可能是巧合。
但事儿赶事儿的,沈娆莫名有些抗拒去接受,她想给宝宝的是一个温馨和谐的出生环境,而不是在家仇恩怨之中焦头烂额地生下他。
沈娆矛盾极了,一方面无比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一方面又觉得他来得很不是时候。
陆予骞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说了一句:“你辛苦了。”
简单平实,甚至可以说是死板了,但沈娆却觉得比这世上所有的甜言蜜语都还要窝心,为了这个家,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那个男人是谁?”
“他叫曹博,曾经是白医生的副手。”
“那些事,他知道?”
陆予骞点点头,“最早的时候他和白医生同流合污,窃取了我父亲的研究成果,之后的气爆案,他也有参与。”
沈娆顿时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还活着?!”
“因为他在白医生准备灭口之前,就卷款逃跑了。他是孤儿,也没有娶妻,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这些年,像是一颗沉入大海的沙砾,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陆予骞看了他一眼,用一种“这不算什么难事”的口吻说道,“我买下了他老宅的地。”
沈娆沉吟片刻,忽地轻笑一声,“然后他就上钩了是么?”
人都是有弱点的,从这个曹博的生平来看,他应该很贪财,钱能让他暂时丧失一些应有的判断力,更何况时过境迁,他的警惕性不可能像他刚逃亡那会一样,这时候跳出来一笔巨款,他绝对会出面。
只不过陆予骞没想到,引蛇出洞容易,把人带回来会这么难,一般人出国避难都是挑没有引渡条约的国家,哪里想到曹博竟然会跑去南美,超长途飞行折腾得陆予骞差点累倒在半途,要不是临行时以防万一带上了季林,可能就功亏一篑了。
“你说,她们和他聊完会是什么反应?她们会信吗?”
陆予骞并不关心她们的反应,不管她们信或是不信,他都不会让沈娆再受到伤害。
为此他才会费劲千辛万苦,亲自把曹博带到她们的面前。
要撕扯,要发泄,要哭要闹,他给她们腾地方,只希望风波过后,能还给他一个安宁的家。
沈娆用力睁大眼睛,等着陆予骞回答,但她发现男人只是静静守着自己,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她更困了,伸手摸了摸肚子,觉得很大的可能性是宝宝在抗议了。
沈娆一觉睡到了天黑,她醒过来之后没有马上起身,因为陆予骞在她边上睡得很沉,他这两天累坏了,需要好好休息。
整个屋子安静到,只听得见彼此的心跳。
白素她们可能已经离开了。
沈娆轻轻舒展了一下手脚,然后挪了挪身子,一直挪到脸颊贴上了陆予骞的脊背才停下,她抿住唇,无比满足地笑了一下。
第二天听季林说起,沈娆才知道申静当晚就买了机票,走得毫不留恋,一如二十多年前那样。
沈娆渐渐明白,或许亲情对于她而言真的可有可无,申静看到自己孕吐会忽然冷静,或许只是一时的良心发现而已。
曹博不出意外被扭送进了警局,他逃亡多年,戴上手铐的那一刻,竟生出了一丝叶落归根的错觉。
陆予骞父亲的案子被重新翻了出来,白素配合参与了调查,其实她本不必如此,杀人者是她父亲,与她无关,但或许白素是希望用这种方式认清一些事,认清她之前错得有多么离谱。
这对她来说,可能是一场覆灭性的崩塌,各方面的,从情感到信仰再到现实。
人们常说,破而后立,如果她能挺过去,那么将来,再没有什么能伤害到她。
案子告一段落之后,白素并没有离开T市,她辞掉了之前萧瑾南给她安排的工作,自己找了一家舞蹈培训班。
不过她不是去当老师,而是从头练习基础,准备考级。
年龄不是问题,时间也不是问题,难的是没有勇气迈出第一步,而白素,早已不怕重新开始。
沈娆父亲的判决很快就下来了,有了曹博的供词,可以证明之前的气爆他并没有参与,至于那场车祸,沈君山的犯罪情节较轻,六个月以后就放他回家了。
那天为了庆祝,沈娆一早就回了沈园。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叶清竹怕她操劳,吩咐沈晓柔全程跟着她。
沈娆本来在家就被陆予骞管得很严,想着回娘将能松落点,但不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不止沈晓柔里里外外围着她转,刚放假回来的沈哲也是个黏糊的跟屁虫,她要上楼补个觉沈哲都要撸袖子抱她上去,好像她走个几步路会碎掉似的,最后沈娆索性哪儿也不去了,坐在客厅看着大家忙里忙外。
陆予骞还在电话里说让她乖乖的,别到处乱跑,他马上就到了。
沈娆只剩呵呵,不对,她连呵的力气都没有了,早知道怀个孕能把自由都给怀没了,她真想穿越回到那一晚把陆予骞给踹下床!
沈娆忽然就想到了程北,她月份比自己还要大一点点,不知道是不是比自己还要受罪。
不过,萧瑾南婚后特别怕老婆,基本北北叫他往东他不会往西那种,但就算这样,北北还是不怎么把他放在心上的感觉。
比起爱人,程北更想好好爱自己,她丢失过一次自我,捡起来的过程又痛又难,这一次,她绝不会太过轻易就打开心门。
沈娆对程北几乎有一种盲从的信任,她无条件站在她这边,并且自己本来就不待见萧瑾南,是该好好虐一虐他,至于什么时候是个头,看北北心情吧。
正想着,程北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沈娆笑着接起来,那头却是萧瑾南凌乱又兴奋的嗓音——“老三媳妇我老婆要生了你快来啊!”
“什么?!”
沈娆都没空嫌弃萧瑾南了,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她一动,家里正在忙活的人立刻不动了,愣了半秒之后,又纷纷往沈娆身边靠拢。
沈娆头都大了,一个眼神止住了他们,换了只手接电话,“怎么会那么快?不是还没到预产期吗?”
对方沉默了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拜托你怎么回事?预产期早超一周半了好嘛?你是不是怀孕怀……”
最后一个字戛然而止,沈娆觉得萧瑾南应该想骂自己傻,但硬生生忍住了,她恍惚了一下,发现自己真的有些搞不清楚,孕期后期的记忆力直线下降,都快成负数了。
好像……是不是……自己和北北的预产期,也就差三周来着?
沈娆一紧张,具体日期都忘了,反正上回产检,医生说她一切正常,最后一个月控制饮食就行……这怎么就到最后一个月了呢?
沈娆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轻轻摸了摸肚子,忽然福至心灵地来了句,“我……我要去医院。”
于是团圆饭也不吃了,一大家子转移阵地,齐刷刷往医院去。
陆予骞刚接到了岳父就被告知沈娆可能也要生了,不过他比萧瑾南冷静得多,握方向盘的手完全不抖。
沈君山在后座催了老半天,他还抽了时间去后备箱检查了一下早就备好的待产包,以免缺了什么。
“予骞啊,别磨蹭了,快走吧!”
沈君山都快把座椅拍烂了,这要不是亲女婿,他真想揍一顿再搭计程车冲医院去了。
“好。”
陆予骞联系完医护人员,这才调转车头。
沈娆虽然记性变糟,但第六感还是很准的,一进产房,或许是被周遭氛围感染,宫|缩悄无声息地就来了。
她这边循序渐进的,程北那边却有些胶着,太难生了,她痛了好几个小时,可宫口开得很慢,萧瑾南还在边上一边着急一边心疼地问她:“老婆你总不是想等着和老三媳妇一块生吧?”
程北气得眼泪都飚出来了,当即一脚就蹬过去,这人是不是傻!
萧瑾南也不躲,摸着程北的头发,让她放松,让她不要怕。
程北心说她一点也不怕,都到这种程度了比起害怕她只想快点结束,最好是一觉睡醒孩子就落地了,但问题是,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娆娆不知道怎么样了……
呜,生孩子好费劲啊……
当女人真受罪……
萧瑾南好烦好烦,他能不能不要在自己耳边嗡嗡了,她知道了她知道他会一直陪着自己她知道了还不行吗!
程北用力吸气呼气,努力了一整晚,终于在凌晨2点左右,诞下了一个男婴。
萧瑾南一语成谶,在他儿子一声嘹亮的啼哭之后,隔壁产房也传来了脆亮的哭声。
沈娆也生了!
不得不说沈娆真的运气超好,阵痛都没怎么折磨到她。
陆予骞一到医院,她正躺在床上美滋滋地吃着水果,医生一检查,说再等个六小时,沈娆就打了个呵欠,说她要么先睡一觉吧。
别说陆予骞,连医生都觉得她只是随口开玩笑,没料沈娆不仅真的睡着了,还睡得特别沉,导致她醒来之后生龙活虎的,基本没什么困难就顺产下了一个女娃娃。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也是天大的缘分!
沈娆和程北,一对好姐妹,她们的丈夫,又是过命的兄弟,生下的孩子,是同年同月同日,还正好是一男一女。
一般到了这个份上就该订娃娃亲了,喜闻乐见,喜上加喜嘛。
但沈娆却嗤之以鼻:“土不土?”
提出想法的萧瑾南立刻跳脚,却被程北拉住了。
“不仅土,而且专制。”
萧瑾南被媳妇当众打脸,委屈极了,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陆予骞身上。
他觉得这种时候老三必须和他同仇敌忾一下,但陆予骞看起来并不能get到萧瑾南的殷切想法。
“他们自己的未来,当然由他们自己说了算。”
萧瑾南:“……”
程北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行吧,能逗笑老婆,萧瑾南觉得也还挺值的。
陆予骞揽住沈娆的肩膀,夫妻俩人齐齐垂眸,看着保温箱里的两个小宝宝,他们伸展着小手小脚,好不可爱快活。
或许二三十年后,他们也会携手站在这里,微笑面对下一代,抑或天高海阔,各自振翅飞翔。
人的一生很长,也很短。
该怎么活,想怎么活,自己说了算。
放眼此刻,新生的喜悦如同细雨一般滋润着每一个人的心扉,没有人会去想太远太远的未来。
春天,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