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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个匪寨被锦衣卫翻了个底朝天,连米缸盆地之类的地方都给掀开一一搜寻了遍,同前晚的结果一样,毫无所获。
霍安和秦慢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之人,只能坐在稻谷场上的大树下看着人影飞来蹿去,翻出一*浪头似的灰尘,弥散在阳光下。霍安抽出方帕子递给秦慢:“夫人,捂好口鼻小心吸了灰呛着嗓子。”
秦慢诺诺地回了个谢,将帕子叠了三叠严实地捂好嘴巴,帕子后传来又慢又闷的声音:“那些小孩儿还挺好玩的……”
“……”霍安不知从何说起,短短一天,也就您在这混得风生水起就差那帮小土匪头子喊您亲姨嘞!
“唉……”秦慢又看向稻谷场中的磨台,“其实黑面馒头也挺好吃的,嚼着挺香……”
这个主子成日里一副慢慢吞吞,赶不上趟的着急模样,也就提到吃时才能振奋起三分精神,你瞧眼睛都比平时亮些!霍安心里碎碎念着,秦慢在旁一声叹息:“霍小公公,说到吃我饿了……”
“……”霍安想想,“也是,这南方和我们北边不一样,早晨吃得丰盛。可这海惠王也是不着边,但任谁一大早对着一桌大荤大腻也得倒胃口啊。”他埋怨着站起来,“幸好奴才想到了,给您捎了些香嘴的玩意在马车里,您等着,奴才这就给您拿去。”
闲庭信步的雍阙时而瞥两眼老树下蹲着的两人,一看到秦慢那无精打采的模样想来不是困了就是嚷着饿了。这个丫头,身子瘦瘦小小,一顿饭的饭量也不大,但就和只猫似的,一顿吃得不多但一天要吃好几顿。
这不,一看霍安小跑过来,雍阙慢悠悠地明知故问:“夫人怎么了?”
霍安哈着腰行了个礼:“夫人早先席上没吃多少,又被酒气给熏着了胃,这时候胃里烤着火难受着,奴才过来给她取点零嘴填一填。”
就知如此!雍阙双目仍直视着前方,矜傲地颔颔首,以示同意。
霍安堆着笑退了两步,退了两步之际,脚踝一麻,膝盖一软,整个人噗地趴在了地上,摔了他一个鼻青脸肿,好不疼痛。
他摔得不巧,脑袋刚好擦着旁边磨台的角蹭了道长长红痕,还好,没拉出口子没见红。但还没摸就是火辣辣的疼,可把他五脏六腑都给摔移了位!
这么大动静,早惹来雍阙的注意,瞧了一眼摇摇头,随口叱了句:“仔细着点。”
“是是是,奴才莽撞了。”霍安忙不迭地爬起来,才爬到一半另一边脚踝又一算,这回他可真是想爬都爬不起来了。
他伏在地上,一边心里苦不堪言,一边疼得他眼前火星直冒,恨不得将这该死的磨台砸成两半了事。
霍安愤恨地撑着起晕乎乎爬起,没防着一抬头差点又撞上了磨台,还好反应灵敏险险避开,这一避他“哎”了一声,捂着额头凑过去仔细瞧瞧,不太确定道:“这是刻了个字儿?”
一嗓子喊出去,雍阙回过首去,霍安抓着眉心左看右看,指着磨台下方道:“督主,这真有个字儿……但是,奴才不大认识。”
磨台有半人高,刻字的地方很矮,以雍阙的身量非得匍匐在地上才得瞧见,但以他的身份怎会屈尊纡贵至此。
“这不是字,是纹章。”
不用他折尊俯身,刚还在大树下的秦慢不知何时蹲在了霍安身侧,以她的个儿不高不低正好能瞅见磨台上的“字”,她眼睛睁得大大地观摩了会确定道:“刻得是片桑树叶。”
“桑树叶?”霍安满头雾水,自然而然想到,“呃,是寨子里那些
“不是……”秦慢悠悠哉哉地描述道,“你瞧这桑树叶,看似简单寥寥数笔,但每一笔纹路皆入木三分,且刀法连贯,线条流畅,绝非一般孩童所为。”
霍安顾不上疼痛,认真看了看,惊道:“还真是如夫人所说!是片桑叶呢!”他挠挠头,皱着脸,“只是刻得形状太歹怪了些,奴才眼拙瞧不出来。”
桑同丧,又是片树叶……“鬼手叶卿的手笔?”雍阙眸光轻转,“逯存?”
在这个江湖里,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但提到雕琢刀法,整个江湖无人能出叶卿其右。和大多数隐世高人一般,他的脾气又怪又臭,“医圣”任仲平与他相比,完全能算得上通情达理、平易近人了。
他若愿意,便不收分毫为你砌座山,雕座桥,甚至亲手雕住一座举世无双的宫殿;而他若不愿意,你哪怕奉上一座金山,半座国库,连刀都不会动一动。
“很长时间,没有人见过他了。”逯存未入东厂前师从嵩山派,此后亦常与江湖有所联系,“小道消息说他多年前去八大山里采风失足摔死了,但百晓生那里没传出确切消息。”
秦慢伸出手来回抚摸一遍,道:“刻痕很深且印记清晰,刻上去不久。”
“鬼手叶卿在这做了一个石磨……”雍阙绕着磨台走了半圈,撩眼望向秦慢,“此前你与我说过,若是山中有第二条道就是地上密道?”
秦慢啊了声,像才想起来一样:“对,没错,督主英明!英明!”
论装傻的本事,眼前人真是无人能出其左右,雍阙瞥她一眼,秦慢睁着无辜的眼睛憨憨冲他一笑。啧,还卖乖。
雍阙没有领受她的乖巧,盯着磨台半晌,掌心突然在石面上迅疾扫过,带出一片迷迷灰尘:“拿水来……”他顿了顿,“拿墨水来。”
幸亏他手下人了解这位厂公朝务繁忙,随时备着笔墨纸砚,只是可惜了那块上好的松山砚,平白掺了水泼在石面上。
水流沿着石面上蜿蜿蜒蜒地分成好几股,各自散开,淅淅沥沥地落下。与此同时,石面上,几缕纹路渐渐清晰在人们的视界里。
“这是……”霍安小心地观察了半天,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但是怎么着都没看出那些奇形怪状交错在一起的线条到底表达出了什么意思。他偷偷窥探了下雍阙与秦慢的神色,一个长指抚摸石面沉思不语,一个则木木地看着石面,一脸的空白……
他咽咽口水,不敢打扰这两位主子。
都说鬼手叶卿生了个天马行空的脑子,笔下刻物或是貌如天仙、宛如仙境,或是森罗地狱、恶鬼食人。今日亲眼瞧见了,霍安暗自羞愧与敬佩自家督公与夫人,除了鬼画符他压根什么也没看出来啊!
沉思了半天的雍阙突然发问:“这是什么?”
霍安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意识到问的是自己,秦慢抬起头看了看雍阙,又低头看了会石面:“呃……鬼画符?”
霍安这次真被口水呛到了。
雍阙霍然开朗似的笑了起来:“确实是鬼画符,西域娑罗国曾经进贡过一副百鬼夜宴图。他们与我朝不同,以鬼为尊,以地狱为美,信奉阎罗鬼王,以期死后有个好的轮回转世。因而……”
秦慢下意识接道:“因而这是娑罗国的文字?”
雍阙颔首:“只不过是打乱了排序,显得杂乱无章,一时倒让咱家没瞧出来。”
“这么说督主识得娑罗文?”秦慢惊讶道。
“以前为替先帝迎接娑罗国的朝臣,修习过一些罢了,”雍阙命人将多余的墨汁扫净,“看来上面记载的便是开密道的机巧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