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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那道红影稳稳的于树梢跃动,灵巧得如一只鸿雁。
绿翡的眼睛开始氤氲起雾气。
她虽未瞧清那身影的脸,她却已知那道红影,便是她思念已久的馆主。辩识搁在心间上的人,不需要眼睛,你离她近了,心就已经知道了。
念起自己一路上每当想起馆主可能在情谷受苦,便忧心到彻夜难眠,甚至幻想着,若是馆主在情谷殁了,她便随着馆主离开这纷乱的尘世,陪她走过奈何桥,绿翡抿紧了唇,若是馆主安好,那她只要能伴其左右,便已知足。
可伴其左右,似乎已成了她一个人的遐想。当她想着,念着的馆主,终是好好的出现在她眼前,一身绝代风华之时,她却连半点前去唤上馆主一声的意气都寻不到。
她怎会这般不争气呢?
绿翡凝视着红色的身影,身子微微的颤了颤,动弹不得,以至于被她牵着的长心也发觉了异样。
发觉牵着自己的娘亲身子在抖,低着头的长心连忙抬头望了望娘亲看着的方向。
怪石,枯枝……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
就在长心打算低头时,一个红色的身影也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那是一只鸟么?
看着移动极快的红影停了下来,长心忽得瞪大眼睛。
她辨识出了那道红色的身影是个人,还是个男人。
是男人也没什么稀奇,那太阳光为何会从剑刃的顶端滑到那红衣男子的手上?
长心找不到答案,心底却又隐隐明了娘亲刚刚呆愣的原因。
“娘亲,娘亲,那个哥哥便是爹爹么?”长心看了眼正在舞剑的苏红缠,轻轻摇了摇绿翡的攥紧的手。
“不……不是……不是……”发觉长心再摇自己的手,绿翡连忙把自己的声音压低,生怕在舞剑的那人听到一丝半毫。
绿翡一开言,长心便更是疑惑,随即又摇了摇绿翡的手,“那他是谁?若不是爹爹,娘亲为何看他看痴了?”
“心儿莫要乱猜!那可不是你爹爹!”听着长心张口闭口唤着馆主爹爹,绿翡压下心头的嫉妒,顺着长心的力道,轻轻蹲下,顺带着捂住长心的嘴,“再者,心儿记着,不要随便与旁人说娘亲带心儿是来谷中寻爹爹的。”
话罢,才慢慢松开。
“为什么?娘亲和长心来情谷不就是为了……”绿翡的手一离开长心的嘴,长心便扑倒绿翡的怀中。
“心儿……”绿翡喝了一声后,瞧着扑到自己怀中的长心,堪堪压下心底一遍又一遍回荡着的‘这是长心谷主,不是个孩子’后,喃喃道,“那不是你爹爹……只是个陌生人。”
“陌生人?”随着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在自己耳侧想起,绿翡便知是齐德永来了。
想着陪自己来情谷的爹爹已站在自己身后,绿翡的额上不由得渗起细细的汗珠。依着她之前与齐德永言说的她寻夫而来,她定是要从这情谷数众里寻出一名做夫君。
可寻一人,谈何容易呀?
才学,权势,相貌。缺一不可!
这可着实是愁煞她了。
不过,这似乎还不是当要之急,想到馆主许正在自己身后,绿翡愈发觉得自己的背僵了。直到怀中的长心笑着冲她身后唤了声“外公”,她的心才稍稍的安了些。
“哎!”见自己的外孙女扑在自己女儿的怀中撒娇,刚刚与长清有过一番交涉的齐德永一边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一边慢慢朝着长心的方向蹲下,“老夫的乖心儿在瞧什么?”
“瞧爹!”长心瞧着自己的外公蹲在地上,衣袍铺了一地,随即笑出声,“羞羞!外公的衣衫都铺到地上了。”
“爹?”齐德永状似随意的拢了拢衣摆,眯着眼睛道,“心儿是不是在逗外公开心呢!这情谷中,多是女娃娃,哪里来得男子做心儿的爹?”
“不……刚刚心儿还看见了!”齐德永的话一出口,便造到了长心的反驳。
一旁蹲在的绿翡问声,正欲起身解释,却听到齐德永替她向长心施压了。
“看见了?那他长什么模样啊?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齐德永的声音很随和,却有些说不出的诡异,伴着他那眯着的眼,让人不寒而栗。
可这些于长心却是没什么用处的,未经历过官场沉浮的人,大多听不出上位者的言外之意。
“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无视齐德永眼底的质疑,长心紧紧的搂住绿翡的脖颈。
“小孩子胡言乱语,爹爹切莫当真。”绿翡试到长心已是搂住了自己的脖子,便揽着长心起身,转身迎上齐德永的眼睛。
“哪有!”见绿翡说自己胡言乱语,长心便又忍不住嘟囔道,“外公,心儿记得爹爹穿了一身红衣!”
“红衣?”长心的声音刚落,绿翡便要带着她离去,却被齐德永拦了下来。而后,齐德永站在原地四处眺望了片刻,却未发现有红衣的男子在周围出现。
“你们可是瞧见这附近有穿红衣的男儿?”齐德永走到一旁,阻下了一名端着贡盘的婢女。
“嗯……这……婢子不太清楚……”婢女见有人阻了她去路,连忙躬身待看清挡道之人是刚刚入谷的贵客后,才轻声道,“齐丞相且待婢子寻人问问。”
“多谢了!”齐德永见婢女不知是否有红衣男子从此处经过,也未发难,反而冲着婢女笑了笑,“此事对老夫意义重大,还劳烦姑娘记挂。”
“无……无碍……”婢女被齐德永的笑意逗乐了,笑盈盈的冲着齐德永躬身后,道,“齐丞相且安心,婢子一定尽力而为。”
话罢,举着贡盘匆匆的从绿翡一行人面前消失。
盯着婢女的背影,窝在绿翡怀中的长心忍不住皱了皱眉,“咦,外公为何要和那么个婢子致谢?”
“为何不能?”齐德永听着长心的问话,含笑把长心从绿翡怀中借了过来。有了这几日路上的相处,他与绿翡怀中的孩儿已是尤为亲昵。
“唔。”瞧着齐德永伸过来的手,长心咬了咬手指,“娘亲说,作婢子的地位不高,不值得为她们这般费心。”
“是吗?”长心的话刚落,齐德永的面色便变了变,“馥儿,你便是这般教子的么?真是枉费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
“圣贤书?”绿翡本无意与齐德永争锋,但见着他教着长心些虚与委蛇的东西,顺带着数落自己,面色便有些不善,“做个真小人未必差过做个伪君子,爹爹满口的大道理,到娘的那里,不都全都变做了书生意气,只剩得休书半张。”
“你……”原想着教导长心要以圣贤之道为经纬,以身作则的齐德永,听着绿翡说完他前半生做的荒唐事后,面上格外的尴尬,“可,纵使老夫真是那般,你也不该这般教心儿,心儿还这般年幼……”
“呵呵呵。”听着齐德永为自己辩解,绿翡忍不住笑了几声,抬步欲走,“这便不消爹爹操心了。虞馥自会教导好自己的心儿。”
“你……”齐德永见绿翡要走,也未迟疑,直直的去抢绿翡怀中的长心。
说来也怪,绿翡原想着长心定然不会要去齐德永怀中,便只是假意搂住,谁曾想,齐德永一伸手,长心便顺着齐德永的力道到了齐德永的怀中。
“心儿,跟着娘亲走,待到了屋中,娘亲喂你糖莲子。”齐德永脸上的笑意让绿翡格外的恼怒,便冲着长心道了她的心意,即长心与她一同离开,不要打理这个知行不一的丞相。
可令绿翡万万没想到的是,长心一点都不愿听从她的意思,只是躲在齐德永的怀中,连头都舍不得露出来,“不!娘亲,长心不跟您走!”
“为何?”绿翡定定的看着长心的眼睛,半天寻不到自己的声音,“心儿若是跟着娘亲走,娘亲愿给长心一颗糖莲子。”
“那便更不会跟你走了。”绿翡的话音刚落,齐德永的声音便在她耳侧响了起来。
“为什么?”齐德永此话一出,便换着绿翡迷茫了,长心最喜欢的不就是糖莲子吗?
长心似乎读出了绿翡的心思,极为欢欣的为她解惑。
“娘亲!外公给长心买了一大罐!长心才不稀罕你那一颗!”长心睁着大眼睛,笑得格外单纯。
“心儿你……”长心的‘外公给长心买了一大罐糖莲子’,‘才不稀罕’深深的刺痛了绿翡。
长心呀长心,你可知抱着你的人并不是你想的那般待你好,不过是一罐糖莲子罢了,怎么值得你用这般的信任去交换。
绿翡瞧着在齐德永怀中笑得开怀的长心,眼中有点点悲哀。
“心儿,跟着娘亲走,娘亲也给你……”绿翡冲着齐德永怀中的长心伸出手。
“不。”长心看了看绿翡伸出的手,又扭头看了看齐德永的眼睛,然后搂住了齐德永的脖颈,“长心不!”
“馥儿,心儿既是不愿意,你也莫要再为难她。”齐德永的求情,让绿翡愈发不悦,想着自己为长心操劳这般久,临了,她竟是与齐德永亲近,索性赌气道,“那心儿便与你的好外公在一处吧!”
话罢,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瞧着绿翡的背影,长心莫名的觉得心底闷闷的。
“外公,心儿是不是做错了?”长心小心翼翼的拉了拉齐德永的衣领。
“没有没有!”发觉到自己怀中的孩子在动,齐德永便低头冲着长心笑了笑,“心儿刚刚做的很对!心儿要继续这般做,才能让娘亲跟着外公一起回我们齐家的大宅子。”
“为什么是齐家的大宅子?”齐德永话音刚落,长心便哭闹着不依,“长心不是姓李么?怎么要住齐家的大宅子?”
“呵呵呵……”齐德永听着长心一遍遍的强调‘齐’和‘李’,眉头紧紧的扭在一起。孩子的名姓一般是由父母定的,他姓齐,馥儿的娘亲姓李。馥儿给自己的孩子取了这么个名字,怕也是借着孩子缅怀她的娘亲。
齐德永长长的叹了口气,眉间有点点忧郁,“是呀!长心姓李,可谁说长心姓了李,便不能拥有齐家的大宅子呢?”
听着齐德永道姓李的也可以拥有齐家的大宅子,长心的眼睛亮了亮,“外公!有了大宅子分给爹爹住吗?”
爹爹?见怀中的小童也惦念着她那死生不知的爹爹,齐德永定了定心神,还是道,“分。”
“呀!好!”齐德永的分字一出口,长心就乐得直拍手,可未拍几下,眉头就拧了起来,“可娘亲不喜欢。”
“嗯?”瞧着长心皱着小脸,一本正经的样子,齐德永忍俊不禁,他不过随口说说,这孩子竟是当了真。
瞧着齐德永笑了,长心盯着齐德永的眼神又变了变,“娘亲不想住大宅子。”
“可心儿想让娘亲穿那些不好看的衣服么?”齐德永对上长心清清亮亮的眸子,心底一阵震惊,他已是多时未瞧见这般坦诚的眼神了。
“不想。”长心依着齐德永的提议想了想娘亲穿破衣和穿绸缎的模样,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瞧着长心摇了头,齐德永长长的舒了口气,“这世上,想得到一样,必然要松手另外一样,要是一样都舍不得松手,那便是不好办了。”
“为什么?”长心听不懂齐德永的话,这对于她来说,有些深了。
“心儿可要记着,人贪心不得。就像外公年轻时,又想要高位,又想要佳人,最后却是两头空空。”齐德永丝毫不在意长心能不能听懂,他只是有些寂寞了,想找人随口说说。
可长心于齐德永却不是一个好的听众。孩童的天性便是探索这个未知,“外公不是已经是丞相了吗?”
长心疑惑的神情,让齐德永觉得她不是在讽刺他,“丞相,未必是高位,也可能是虚衔。”
“哦……”长心把下巴搁在齐德永的肩头,望着他背后的越来越远的回廊,半晌无话。
齐德永抱着长心在后院走了良久,待到行至一个极其幽静的角落,才把长心从怀中放下,顺带着坐到角落一旁的石椅上,“心儿,你说,你跟着外公,让外公帮你娘亲找个新夫婿可好?”
“那新夫婿是心儿的爹爹吗?”长心不甘心一个人站着,径直爬到了齐德永对面的石椅上坐好。
“不是……”见那石椅上矮矮的小童一直点念着她的爹爹,齐德永斟酌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以后让外公做你爹爹可好,这样,你娘亲少了个拖累便可以嫁得顺当些。”
“外公觉得心儿是拖累么?”长心敏锐的抓住了齐德永话语中的一个词。
“嗯……”齐德永本觉得自己用拖累并无不妥,可长心一开口,便让他觉得自己刚刚说了一句极为不妥的话,“心儿于外公不是拖累,但对你娘亲来说,是。”
“心儿也莫念着你那爹爹好!”齐德永对着长心的眸子,一字一顿,“刚刚心儿不是看见心儿的爹爹了吗?若他是良人,为何未于你们母女相认?”
“外公逼着娘亲嫁人,娘亲会难过的。”长心没理会齐德永口中对她爹爹的讨伐,只是强调着齐德永要娘亲嫁人这件事本身存着不妥。
“若是不逼,她依旧会难过。”齐德永一语双关的回了长心的话。
“哦……”长心低声应了两句,便不再应声。她听得懂齐德永的意思,娘亲若是想日子过得好,心里就苦,若是想心里好过,那日子就过的苦。可她既不想让娘亲心里不好过,又不想让娘亲日子不好过。
“心儿刚刚真的看到心儿的爹爹了?”齐德永见长心半晌未与自己开言,又记挂起刚刚长心口中所言的红衣男子。
“假的……”听着齐德永问起爹爹,长心笑着摇了摇头,“外公怎么能把心儿的话当真呢!心儿只是想逗娘亲开心!”
“嗯……”齐德永领会了长心的笑意后,心底隐隐有些失落,虽然他希望馥儿有个好归宿,但他也真真想瞧瞧他的女儿选了个什么模样的夫郎,“以后莫要这样了。心儿那般骗娘亲只能让她开心一时,不能让她开心一世。”
“一时和一世有区别吗?”长心看着齐德永长吁短叹的模样,一时觉得眼前这已是做了大官的外公也有些可怜。
“……”长心的问语让齐德永语塞,一时与一世,纠根到底,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分别,“外公也不知道。”
有限性与无限性是世上最难解的谜。
“外公不想娘亲跟着爹爹,是不是嫌弃爹爹穷?”长心爬下石椅,走到齐德永身侧,抬着头问道。
听着穷字,齐德永的手轻轻的抖了抖,还是张口道了,“是……”
“但娘亲说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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