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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房亲戚纵然再落魄也是亲戚,倒认个奴才当干爹。
马车吱吱呀呀地向郊外行驶,晴雯坐在车上,掀起帘子往外看,过了赖家那样繁华的地段,街上的乞丐渐渐多了起来,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那些乞丐穿着破烂的衣衫,挤在窄小的屋檐下,冻得瑟瑟发抖。
晴雯的视线落在角落的一对母子身上,那母亲年岁不大,蓬头垢面,怀里抱着个孩童,不住的哼着歌。她哼的歌很轻,晴雯却听得很清楚,软软的,柔柔的,听得心口直发酸。
她的手伸进包袱里,摸了一块碎银出来,边上王府的婆子忙一个摁住她的手,一个将帘子放回去。年长些的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不过是看着她们可怜,想尽点心意。”晴雯道,“难不成这忠顺王府就是看不起穷人的吗?”
这两个婆子也是被派去别院一起服侍的,想着以后跟着晴雯也是要常见面的,又见她年少心善,对视一眼,也不生气,年长些的那个道,“姑娘心地好,可还是年纪小了些,不大懂这个。不是我们两个老婆子看不起穷人,可是财不露白,你这块银子给出去,她们孤儿寡母的,难道能守得住?说不准遇上谋财害命的,倒不如这样熬一熬,许是能过去。再一个,整条街都是灾民,这个给了,那个也想要,到时候上来疯抢,我们几个哪里挡得住,连着车都要给他们翻了去。”
晴雯长在贾府,骄纵率直,若是贾府有人这样家教她,她必定是不理的,只是如今不比在贾府,想了想又觉得这婆子说的有道理,只得忍了脾气不回嘴,轻声道了谢,再掀开帘子往回看,已经见不到那母子的影子了。她是灾年被卖进京城的,也许她的母亲小时候也这样抱过她,哼着歌哄她。
忠顺王的别院自然不会在偏远处,纵使马车缓慢,出了城门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晴雯略加整理,就被带去见仙童了,门口站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也是发压银簪,一身白衣,见到她上前道,“盼了妹妹几日,今日总算到了,我□□莺,比妹妹早到几日。”
晴雯便喊了声春莺姐姐,看她眉宇间满是疲惫憔悴,对着屋里的仙童就先俱上了三分,不等春莺再说话,屋里头出来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一瞪春莺骂道,“仙童还等着见这丫头呢,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还不去看看我的燕窝炖好没有。”
春莺一福身,看上去很是怕那妇人,晴雯一时也猜不出这妇人到底是什么人,说是管事但她发间插着的珊瑚很是名贵,说是有什么身份,可这举止也太过粗俗了些。
那妇人又转过来看晴雯,眼里闪过惊艳,“我就听说荣国府里美人多,果然是漂亮,说是个小姐也是信的。”
伸手就要摸晴雯的脸,晴雯一愣,竟被她摸个正着,妇人道,“这脸滑的,我今儿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剥壳鸡蛋。”
晴雯的脸因为怒气染了一层红,竟看呆了后面出来的男人,这男人也是一般的打扮富贵谈吐粗俗,妇人看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晴雯,狠狠的在晴雯脸上拧了一把,又去骂那男人,“你出来干什么?”
“这不是儿子让我出来看看么,怎么半天还不进去。”
“什么儿子,要喊仙童。”妇人扯了晴雯要进屋去,里头传来一个声音,似是不耐,“只她一个进来就好,你们下去罢。”
男人低声骂道,“不孝子,当了狗屁仙童,连爹娘都能使唤了。要不是老子带了他逃出来,哪里有他命,现在跟我吆五喝六的。”
原来这男人正是仙童的生父吴富贵,妇人则是生母吴氏了。
听得他嘴里不断咒骂,妇人忙拉住他道,“满嘴的喷粪,你别忘了要不是仙童咱们都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
吴富贵这才不说话了,怏怏的又瞧了晴雯一眼,夫妻二人这才下去了,远远的还能听到吴氏的大嗓门,“春莺啊,我的燕窝还不端上来。”
晴雯鼓足勇气进屋,原以为有这样粗俗的父母,仙童大概也只是个普通孩子,更可能是招摇撞骗的,不想刚才的声音又响起,“你以为我是个骗子?”
声音绵软稚嫩,却听得人不寒而栗。
一转头,仙童端坐在床上,五六岁大小,一对黑漆漆的眼看着她,只是这眼睛竟一丝眼白都无,晴雯往后退了一步,强忍着没有尖叫,仙童翘起嘴角,走到晴雯身旁,恶作剧似的凑到她面前,全黑的眼睛正对着她,“你很怕我?”
像是很满意晴雯惊恐的表情,仙童直起腰,不知道为何突然变了脸色,一把拎起晴雯,力气大的一点不像他这样大的孩子,“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她的味道?”
晴雯浑身都在发抖,吓得说不出话。
“算了,你这等凡人也不会知道,以后你就代替春莺吧。”仙童随手将晴雯扔回地上,坐回床上打坐。
这夜雪停了,月亮在乌云后头隐隐露出半张脸,宜霜抽搐成一团,强忍着不叫出声音。房间忽然水汽弥漫,紧接着一只冰冷的手摁在宜霜后背,叫她好受许多,正是永定河君。
宜霜长长的喘了口气,“我差点以为自己要一命归西了。河君你真是及时雨。”
“本来该早些来的,只是我那河边多了两个孽畜,屡次夺人性命,实在是可恶,多耗了些时间。”永定河君脸色也十分难看,“这鬼天气总算是结束了。”
“雪下得这样大,说不定是什么蛟龙上天入地肆意作恶。”小芙蓉坐起身,两眼闪闪发光,觉得自己已经满血复活了。
永定河君似是无语,“……你不要乱想了。现在都是顶多流行些蛊惑人心的小妖。就算后头天好了,你也尽量不要离开绛珠仙子身边。”
宜霜掰着指头道,“真的没有吗?这两场雪下得这样大,指不准是个通天彻地大妖怪呢。”
“哪个妖怪通天彻地就下雪玩儿?”永定河君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天之道,四时有常,冬季降雪都是正常的。只是死了这样多的老百姓,实在是不忍。”
“说不定是雪妖呢,一抬手,呼啦啦北风吹,呼啦啦下大雪。”
“……就算是雪妖,他也就是个妖怪,这样连天下雪成灾,哪个妖怪吃饱了撑的。”
宜霜反炸毛道,“什么叫也就是个妖怪?我也是个妖怪啊,我们妖怪是比不上河君神仙出身,万民敬仰!走走走!不要在我边上沾了妖气。”
“……不要不讲道理。”
“你不走,我走!”宜霜一掐指,从永定河君面前遁走,永定河君无奈,才叫她不要离绛珠远了,这会儿又瞎跑,这半瓶水法术还不知道遁到哪儿去了。
他猜的一点不错,这小芙蓉此时看着破庙里几具尸体惊骇非常,那尸身都被掏空五脏六腑,看穿着都是破衣烂衫,大概都是些乞丐。
宜霜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一落地竟到了这从未来过的破庙,虽然不敢出声,可她是花妖,身上常年香气不断,这香气引的正趴在尸身上大嚼的怪物转头看过来。
这怪物一双绿眼在暗处幽幽发光,虽是人身却浑身长毛,一咧嘴,碎肉鲜血落下来,异常恶心。
小芙蓉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尖叫道,“河君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