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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鸣开着车,顺着蜿蜒的山路往上开,因为这里是看城市夜景的好地方,所以近两年来修了一些路灯方便那些像杨一鸣这样不怕冻死半夜抽疯玩浪漫的人。
两个人开到山顶时,发现上面已经停了四五辆车了,年轻的恋人两两相拥着站在观景台上看着脚下偌大的城市幻化成缀满晶莹的金珠玉石的一个玉盘。木木犹豫了一下,说:“杨老师,外面太冷了,我们在车里看吧。”
杨一鸣:“随你,不过我喜欢在观景台上看。”
丁子木看了看观景台上一对对的恋人,咬了咬下唇。
杨一鸣:“二木,你真的想在车里看?”
丁子木打开车门走了下去,杨一鸣笑一笑也跟着下车了,锁好门之后站到了丁子木的身后:“冷吗?”他把头凑近丁子木的肩膀处轻声问。
丁子木摇摇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城市这么亮。”
“换一个角度,它就会很亮。当你深陷其中,看到的可能只是黑暗,但是如果你跳出来,一切可能都不同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换一个角度去看它,我以前一直想,再忍忍,再忍忍,黑夜总是会过去的,天亮了就好了。”
“等天亮多被动?现在这样不好吗?”
“好。”丁子木说,一团白色的雾气从他的口鼻出喷出来,在昏黄的灯光下氤氲成一团朦胧,他弯弯的笑眼格外明亮,“这样很好,我喜欢看夜景。”
杨一鸣伸手把人搂进怀里,前胸贴着他的后背。在那一瞬间,他无比清晰地听到旁边有人轻呼了一声。他笑一笑,把唇埋进了丁子木的头发里。丁子木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那是长期在面包房工作染上的奶油的甜香,不是很浓,但是仔细闻闻会让人醉。
杨一鸣觉得自己其实有点儿虚伪,明明一直想给丁子木机会让他回归“正常”,可是一言一行都在毫不留情地把人往自己怀里拉!杨一鸣也说不清楚自己这是种什么心态,理智与情感的针锋对决让他疲惫不堪,他觉得在这种对决中,自己的理智和忍耐力在一路溃败。
杨一鸣忍不住叹口气,在心里问“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丁子木微笑着看着这个灯火璀璨的城市,这是他的噩梦也是他的未来,他在这里生存也在这里生活。他在杨一鸣的怀里转个身:“杨老师,快到十二点了。”
“你想干嘛?”杨一鸣笑着问,而开始双手已经搂上了丁子木的腰。
“那您想干嘛呢?”丁子木带着一丝狡黠说。
杨一鸣微微侧侧头,如果丁子木想要一个跨年的吻,他乐意吻他吻到第二年。
可是丁子木说:“杨老师,这一年要过去了。”
“嗯。”杨一鸣站直了身体,他从丁子木的目光中看到了某种光芒。
“这一年,谢谢你。”
“不客气。”大概是丁子木的神色太过严肃,杨一鸣忍不住跟着板起来脸,不自觉地就回了一句“不客气”。但是这话出口,谁也没有笑。
丁子木说:“谢谢你爱我,明年我会好起来,然后好好地爱你。”
丁子木的话音甫落,不等杨一鸣做出任何反应就倾过身子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杨一鸣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他,四周围瞬间暴起小声的惊呼,但是他顾不得,因为丁子木已经伸手紧紧揽住他了他的肩膀,一只手直接压住了他的后脑。杨一鸣循着他的力道迎上那个火热的吻,在这个寒冬的深夜,迎着山顶呼啸而来西北风,杨一鸣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
等杨一鸣抬起头来时,他甚至觉得有点儿轻微耳鸣:“二木,你胆子……可够大的。”
丁子木无所谓地耸耸肩。他的确是不怕,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自由,人与人之间有盘根错节的关系,每个人的做出的每一个言行都需要往后想三步往前想五步,可唯独他丁子木不用。他的世界只有那么有限的几个人,谢天谢地,这几人都足够理解他和支持他。
“杨老师,”丁子木眨眨眼睛说,“这是您教我的啊,忘了?”
杨一鸣苦笑不得:“我的确是教你要勇敢,不过你也忒勇敢了点儿。”
丁子木用下巴指指周围:“谁在意?”
杨一鸣往周围一看,果然,短暂的惊讶过后,大家都淡然处之。情侣们拥抱在一起取暖看景,谁也没往他们这边多瞟一眼。
“能半夜跑到山顶来吹西北风的,果然都不是一般人。”杨一鸣笑着把丁子木抱得再紧一点儿,“冷吗,我们回去吧,被窝里不比这儿暖和?”
丁子木点点头:“我们回家吧。”
***
深夜的街道车辆稀少,杨一鸣把车子开得飞快。丁子木发了一会儿呆之后说:“杨老师,其实我也过过一次元旦节。”
杨一鸣对丁子木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蒙了;“什么意思?”
“在我上小学二年级的那年元旦,我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笔钱,大概有五千块。我妈不敢告诉丁奎强,就偷偷地跟我说,让我12月31号学校开完联欢会后悄悄地到胡同口的凉粉店等她。我记得那天天特别好,晴天,她先带我去吃了必胜客——杨老师,您知道,我坐在必胜客里面的时候都不敢动,生怕动一动梦就醒了。然后我们去买了衣服,我妈妈不敢给我买大衣,因为大衣穿在外面丁奎强能看出来是新的,她给我买了秋衣秋裤和毛衣,里面的衣服丁奎强看不见,他也从来不关心我穿什么。然后带我去了游乐园,冬天啊,好多游乐项目都不开,而且还冷的要死,但是我高兴疯了。等到晚饭的时候,她带我去吃了一顿米饭炒菜,桌面上的菜我到现在都记得。”
丁子木陷在回忆中有点儿恍惚,说话的速度都慢了很多:“回家前,她把剩下的一千多块钱用信封装好,然后拆了书包的衬里,又从门口给人扦裤边的小裁缝店借了针线把钱缝进了书包里。她说,万一被丁奎强看出来我买了新衣服,就算被打死也不能说书包还有钱,那钱要攒起来买书的。”
杨一鸣攥着方向盘,努力把车开稳,指节都在泛白。丁子木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下来,看着窗外一盏一盏的街灯。
半晌丁子木说:“结果丁奎强居然一直没有发现,其实那新毛衣是蓝色的,特别显眼,可他居然真的没有发现,那一千块钱就一直放在书包里。”
杨一鸣轻轻咳嗽一声,把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丁子木沉声说:“后来,那钱用来给他妈妈办丧事了,正好够租车的。”
杨一鸣一脚刹车踩下去,车速立刻慢了:“二木?”
“他没事,”坐在副驾驶上的人笑笑说,“他有点儿累了,我让他去歇会儿。”
“哦。”杨一鸣重新把油门踩下去,看着前方的路说,“今天的确是够他累的,在我家做了一下午的饭,又跟老太太说了半天话,大晚上的还被我拉出来看夜景。”
“不过他挺高兴的。”大丁说,“我很少看到他这么高兴的样子,比之前半死不活的样子强多了。”
“是啊。”杨一鸣说,“我也觉得他现在这样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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