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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有暗探!……”
“什么事呀?”
“说那个女人偷了东西……”
“啊呀,看样子倒很体面!”
“我不是贼!”母亲看见人们纷纷拥上来,稍微安稳了一些,朝着一张张奇怪而陌生的面孔放开嗓子说道:
“昨天审判了一批犯,里面有一个叫符拉索夫的,是我的儿子!他在法庭上讲了话,这就是他讲话的稿子!今天,我要把这些稿子分散给大家,让大家认认真真地看一看,想一想真理……”
有人小心而好奇地从她手里抽了几张传单,样子十分庄重。
母亲把手猛地在空中一挥,传单便纷纷飘到人群里。
“这么干是不好的!”有人害怕地躲在一边说。
母亲看见人们拾了传单,并将传单藏在怀里和衣袋里——这种情形又使她振作起全身的颈头。
母亲周身有些紧张,切切实实地感觉醒的自豪感在心里成长,被压抑了的喜悦突然地燃烧起来了……
她的话更镇定更有力了。
母亲不断地从箱子里取出传单,忽左忽右地朝群众们那一双双渴望的、灵活的、想接受真理的手上抛去。
“我的儿子和跟他一起的人们为什么要被判罪,——你们知道吗?请你们相信母亲的心和她的白发吧!我可以你们——因为他们要你们诸位传达真理,所以昨天被判罪了!我直到昨天才算明白了,这种真理……没有人能够反抗,没有人能够反抗!”
群众静下来了。
他们越来越挤,人数不断地增加,用身体的圈子紧紧地围住了母亲。
“贫困、饥饿和疾病,这就是你们劳动的报酬。一切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一辈子都是在劳作里面、在污泥里面、在欺骗里面、一天一天地葬送着自己的生命!可是别人却是利用我们的血汗来享乐,坐享其成,花天酒地作威作福!我们就像被锁着的狗,一辈子被幽禁在无知和恐怖之中,没有一点点出路!——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对什么都害怕!我们的生活就是黑夜,每一天都是黑夜!是漆黑的黑夜!”
“对!”有人低声说。
“勒住她的喉咙!”
在群众之后,母亲看见了暗探和两个宪兵。她想要赶快分散最后几叠传单,但是当她把手伸到箱子里去的时候,她的手碰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手。
“拿吧,拿吧!”她俯着身子说。
“散开!散开!”宪兵拨拉开群众,高声喊着。
人们极不情愿地走开去,他们推撞着宪兵,故意阻挡他们,或许是下意识的。
围观的群众被这个容貌和善、长着一双正趋势大眼睛的白发妇人有力地吸引住了。
是的!他们本来是被生活隔开,互相隔绝,现在被她的热烈的言语所鼓动,融成了一个整体。
这些话,也许在很久之前,就为那些受不平等的的人们所追求和渴望着的。只是没有机会发现……
近旁的人们默默地站着,母亲看见了他们的饥混一般的专注的眼睛,那种眼神让她的脸上都感到了温暖的呼吸。
“老太太,走吧!”
“你马上就要被抓去了!……”
“啊,真勇敢!”
“滚开!滚开!”宪兵们的喊声越来越近了。
母亲面前的人们互相拉挽着,摇晃起来。
母亲觉得,大家都是愿意了解她并相信她的。因此,她也急于要她知道的一切,把使她感到力量的一切思想,完全告诉大家。
这些思想此时此刻极其容易地从她心坎里浮动出来了,变成了一支歌曲。
可是,母亲恼怒烦躁地感觉到,他的声音不够。嗓子已经嘶哑了,声音发抖,常常要中断。
“我儿子的话是工人阶级的纯洁的话,是不能收买的灵魂所说出来的话!你们可以看出来的,他的勇气是不能收买的!”
一些年轻的眼睛,又是钦佩又是恐怖地望着她。
母亲胸口被人推了一下子,她踉踉跄跄地坐在椅子上了。
宪兵们的手在人们头上闪晃去,纷纷抓住人们的衣领和肩膀,把他们推到旁边去,扯下人们的帽子,将它们丢得老远”
母亲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所有的东西都摇晃起来了,她努力克服了自己的疲劳,又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
“诸位,团结起来!”
宪兵用一只红色的大手抓住了母亲的衣领,将她摇荡了一下。
“住口!”
她的后脑撞在墙上,一瞬之间,她的心被有刺激性的恐怖的烟雾遮住了,但是,这烟雾立刻消散,心又光亮亮地燃烧起来。
“走!”宪兵恶狠狠地命令。
“什么都不怕!还有什么比你们一生所过的日子更苦的……”
“叫你闭嘴!听见没有?”一个宪兵牵制住母亲的一只手臂,她猛地一拉。
另外一个宪兵抓住母亲的另一手只。
他们带着母亲,大踏步地走去。
“这种生活每天折磨你们的心,吸们的心灵!”
那暗探跑到前面,举着拳头在母亲面前晃动着,尖声喝道:
“闭嘴,畜生!”
母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闪烁着光芒,下巴颤动着。
她两脚硬是撑在地上一块很滑的石头上,高声喊道:
“复活了的心,是不会被冻死的!”
“狗!”
暗探挥着手很快地在她的脸上打了一下。
“打这个老鬼!”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喊道。
一样又黑又红的东西一瞬间使母亲的眼睛发花。嘴里满是血的咸味。
一阵密集而又响亮的呼喊声使她振作起来。
“不准打!”
“诸位!”
“你这个混蛋!”
“揍他!”
“用血是冲洗不掉理性的!”
母亲的背脊和颈部被推着,肩上和头部都被打了。周围一切好像昏暗的旋风似的在那呼喊声里、怒号声里和警笛声里旋转起来。
有一样使人眩晕的东西,浓厚而有力地钻进耳朵,塞住喉咙,使她不能呼吸。
脚底下的地好像要塌下去,动摇着,两腿弯了下去,身体好像被火烧伤般的疼得发抖,而且沉重起来,摇晃着,没有气力。
可是,眼睛里的光并没有熄灭,她看见了其他许多的眼睛,在这些眼睛里燃烧着她所熟悉的勇敢而锐利的火——和她的心接近的火。
她被人推着,推往门里。
母亲挣脱了一只手,抓住了门框。
“真理是血海也不能扑灭的!”
他们打了她的手。
“你们这些疯狗!只会让人更加憎恨!听着!憎恨就要压到你们自己的头上了!”
宪兵们凶狠地扼住母亲的喉咙,使她不能呼吸。
她依然发出嘶哑的喊声。
“不幸的人们……”
回答她的是悲恸的哭声——不知是谁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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