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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一眨也不眨。此时此刻,她没有力气了,也没有思想了,就好像在做梦一般,心里充满了恐怖和怜悯。在她的头脑里,群众的愤怒的、阴沉的、恶恨的喊声,像野蜂似的嗡嗡地响着;局长的声音在发抖;还有人在低低谈话……
“如果他有罪,——审判他好!……”
“大人,饶了他……”
“您怎么能这样打他,一点也不考虑法律呀?”
“怎么可以这样呢?要是不论谁都可以打人,那成什么样子了?……”
人们分成两堆——一堆围着局长,嘴里一劲喊着,劝说着他。另外一堆人数较少,他们仍然围着被打得遍体鳞伤的雷宾,恼怒地纷纷议论着,主持正义。
其中有几个人将他扶了起来。
乡警又过来捆绑他的手。
“等等吧!恶魔!”大家齐声怒喝。
米哈依洛擦抹着脸上的污泥和血迹,一声不吭地朝四周望。
他的视线在母亲的脸上滑过去——母亲为之颤栗了一下,身体向前倾着,不由自主地挥了挥手——可是雷宾已经转过脸去。几分钟之后,他的目光重新停在了母亲的脸上。
这回,母亲觉得,雷宾好像伸直了身体,也抬起了头,染了血的面颊颤动起来……
“他认出来了——真的认出来了吗?……”
母亲对他点点头,心里又是悲戚,又是害怕,又是高兴,不由得颤抖起来。
可是,接下来她就发现,那个蓝眼睛的农民站在他身边,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他的视线有一刹那在她心头突地引起了一种危险的感觉……
“我这是在干什么呀?他们不会把我抓去的!”
那个农民对雷宾说了些什么,雷宾把头猛的一摇,用发抖的声音,但仍旧很清晰,很有精神地说:
“不要紧!世界上不止我一个人,——真理,他们是抓不无的!我呆过的地方,人们都会想起我,就是这样!哪怕他们把我们的老窝都捣毁,那里不再有我们的同志……”
“这是对我说的!”母亲当下就明白了。
“可是,雄鹰可以自由飞翔,人民被解放的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一个女人拿了一桶水来,开始动手替雷宾洗脸,一面不住地叹息着。她那纤细的、怨诉地话声和雷宾的话声混合在一起,使母亲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一群农民跟在局长后面,而且越跟越近,其中有人高喊:
“喂!来一辆车子给犯人坐!当班的是谁的?”
接着是局长那生气的声音:
“我可以打你,你可不能打我,你不能打我,你也不敢,笨蛋!”
“原来这样!你是什么——你是上帝吗?”雷宾怒吼着。
一阵涨乱的、并不很响的喊声,盖过了雷宾的声音。
“老大爷,不要争论了!人家是官家!……”
“大人,您不要生气!他有点疯了……”
“住口!你这个混蛋!”
“现在马上就把你押到城里去……”
“城里也得讲道理吧!”
群众的喊声带着劝释和恳求。
这些声音融成一团乱哄哄的喧噪声,里面的一切都充满了无可名状的怨诉,又仿佛是绝望的声音。
乡警抓住了雷宾的手臂,将他带上乡政府的大台阶,又推进了房门。
这样,农民们慢慢地在广场上四散而去了,仿佛也是不约而同。
母亲看到,那个蓝眼睛的农民正皱着眉头瞅着她,而且像是直朝她走过来,步子很大。
母亲觉得自己的在小腿在不停地抽搐起,凄凉的感情缠绕着好怕心,令她很不舒服,甚至有种呕吐的感觉。
“用不着逃走!”她心里告诫自己。“用不着!”
于是,她紧紧地抓住扶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局长站在乡政府的台阶上面,挥舞着双手,用他恢复原状的、没有精神的声音喝斥着没有去的人们:
“你们这些傻瓜,狗娘养的!什么也不懂,还想来管国家的大事?!畜生!他妈的!你们应该感激我,跪在我面前谢谢我才行!要不是我的心肠好,非叫你们一个个都去做苦役不行……畜生们!……”
二十个农民脱了帽子站在那儿,听他话。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乌云也渐渐地低垂了。
蓝眼睛的农民走到台阶前,叹了口气,用一种不重不轻的口气说:
“我们这儿的事就是这样……”
“是呀。”母亲低声答应说。
他用坦率的眼光望着母亲,问道:
“你是做什么的?”
“我想从乡下女人手里收购些花边,还有土布什么的。”
那农民慢慢地摸了一下胡子。接着,他用眼睛望着政府那边,冷冷地低声说:
“我们这里没有这种东西……”
母亲从上到下打量了他怀遍,等待着可以比较方便地走进驿站的机会。
那人面目清秀,仿佛在沉思,眼睛里逞着忧郁的神气。他身材高大、宽肩,穿着补钉落补钉的外衣和一件干净的洋布衬衫,下面穿着一条乡下人织的呢子做的赤褐色长裤。光着的脚上套着一双破烂的鞋子……
不知是什么缘故,母亲轻松地舒了一口气。突然,她顺从着自己寻陛模糊的思念来得更早的直觉,自己也觉得很突然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