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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林,据他所知,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了哪。
他的……傻妞妞。
老爷子、老太太们之后倒不怎么关注台子上的小沙弥了,开始吃吃菜讲讲儿女事,热热闹闹的,气氛丝毫未受影响。阮宁在台上坐得都僵了,眯着眼,嘴里念念叨叨,倒是个念佛经的模样,可走得近些了,你就能听到小同学在数落她哥:“你个没义气的东西,还相公,相公是你家谁啊,看人小姑娘长得漂亮拽住就跑,你倒是拉上法海啊王八蛋,光个子噌噌往上长有啥用,不长脑子!”
她垂头嘟囔了一阵,台下却安静了。小同学黑黑的眼珠映下一件衫,一件似是扯下湖中青云上碧杏尖翠做成的衫。
“敢问大师,白素贞犯了何错?”青衫下好似是上好玉蜡雕冻成的手,透明无瑕,它握着一把桃木剑,剑尖抵着法海尖尖的下巴。
那把嗓,含了晨间潮湿的雾一般,清冷而使人似在梦中。
老爷子、老太太们精神来了:“哟,小青来了,这个小青是真身。”
越剧中小青男女妆扮皆有,各分一派,各有市场,只因有些说法中,小青真身为男。
阮宁已经懒得再背戏词了,这出戏神出鬼调,胡扯就够了。
她回唱道:“白蛇本为畜,与人怎配鸳?”
那人又问:“佛有云,众生平等,缘何蛇与人便不等?”
阮宁被问住了,她垂头,想了想,又道:“人间尚分三六九,人既未等,畜与人怎等同?我僧众视众生等,可众生未视己与人等,收了她去,恐人惊伤,非我仓皇。”
大家听出点意思了。
那人再问:“人间三六九,高低各不同。我且问大和尚,贫富可能结姻缘,贵贱是否能白头?”
阮宁微微抬起头,这小小沙弥就放下了合十的掌。她仰望着那个长发披散的少年,看他额上一点青蛇蜿蜒的印。
冰肌玉骨,神仙一般的容貌,却妖气冲天。
阮宁小的时候常常坐在学校的树下,手边一块糕,掰了一块,递给身旁补丁满身的男孩,她问他好吃吗,他却问她,多少钱。
阮宁总是挠挠头,说一块。
她知道小孩每天的零花钱只有五毛。
一人一半,一人五毛。
小孩心安理得地吃着那半块糕,才渐渐愿意和她一起在树下背书。
他们一起背的第一首诗是杜甫的《江畔独步寻花》。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春天犹在,花却落了。
你我犹在,花却落了。
阮宁抬头的时候,花却落了。
天翻地覆啦。可天地之距犹在。
法海答青蛇:“穷一处穷,富一处富,门当户对才最配。”
青蛇淡淡地看了法海一眼,淡得没有表情,没有喜怒。
法海笑了,问那蛇妖:“你为谁来?”
青蛇淡淡一笑:“临安望江堂,许汉文。”
“他是你的何人?”
“心上人。”
阮宁唱完,回到后台,已经失魂落魄。
她换了衣服,却不小心打翻了化妆桌上的粉盒,拾起粉盒,又落了背包。
终于走入楼道,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她捶了捶背,窗台的一隅阳光就这样贴在小姑娘的脸颊上。
仿佛从漫天的大雪中走出的寒冷渐渐地也被治愈了。
她倚在墙上,静静地看着那束光。
这样黑暗的地方,只有这样一束光。瞧,窗台闪闪发光,仿佛捂上眼再放下,就要绽放一朵小黄花。
她轻轻用手捂住了眼。
然后有些东西就掉落了,在黑暗中像是没拧紧的老化水管,滴答,滴答。
远远地,孤伶的脚步却渐渐清晰了。
一只温暖修长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也覆在她的眼上。
她想要挣脱,那只手却把光明隔绝得越发彻底。
冰冷的唇盖在了她的唇上。
日日求之不得啊。
磨碎了希望,愤怒不停沸腾。
故而辗转反侧。
谁家小淑女……
他在黑暗中扔掉了那件长长的好像飞翔的鸿鹄一般的青衫,盖住了窗台最后一道窥伺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