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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顽皮灵动的面容,泪中含笑,唇红齿白地叫道:“洛卿哥哥!”
在襁褓中就封了公主的凌筱常常会来皇宫度暑或过年,她自小开朗活泼,爱和他的兄弟姐妹们玩在一起,每次受了委屈,又被轻而易举地哄好时,便会嗔怒地扑到那人怀里撒娇。
只是这动荡征战内乱,他已有好几年不见她,听说她身经家变苦楚,不知道还会不会一如往昔的天真娇嫩?
轿中寂静无声,他的一颗心像是被抛进了深渊,宫中世事易改,宫外的她也变了吗?听说恒亲王的三子展昀归这几年和她似乎亦有牵连。
纤细白皙的手从轿帘中掠出一段涟漪,身旁丫鬟春熙帮她束在轿梁处,侧身挡着一点风,轻道:“殿下冒昧,小主子不能受凉。”
展洛卿颔首,回手解开自己的赤红披风递给春熙:“晨起是寒了一些,给你主子穿上吧,今日还有整整一日要辛苦。”
春熙欣喜接下,没想到刚才抬手便要了许多人性命的太子殿下如此体贴,她细心服侍凌筱穿上,只可惜洛卿眼盲,看不见即将属于他的女子因这殷红斗篷衬得肤白如雪。
凌筱在春熙给她系斗篷时,掀起喜帕,凝神注视站在眼前的英俊男子,他的长杖,他沉思的面容,他身后熟悉的高墙和整齐列队的护卫,都让她的心疯狂战栗。
一路上她听不见冷嘲热讽,只记得好像闭眼前,她在宫外被人追杀,洛卿赶来救她时已经迟了,腹中绞痛难忍,洛卿的眼泪一滴一滴流在她染血的唇角,展昀归狂妄冷酷的声音在她耳畔回荡,她信错了人,害得家族覆灭,害得自己灌下毒酒,害得她连腹中的孩子都没有保住……彻骨痛楚消散之后,再一睁眼,一切竟黄河水西回!
她有很多言语哽在喉头,听到这熟悉的话语,她想说许许多多,却又不能说。
“大喜的日子,主子莫哭。”春熙连忙提醒道,前几月小姐为不嫁给太子殿下使了许多小性子,前天还失足落水一次,醒来后似乎是想通了,不再违逆祖父的命令,只是动不动就沉思还会流泪,让人担忧她哀悸过度,伤了心肺。
已经忍到宫门口,千万不要前功尽弃。
“我怎么会哭。”凌筱忽然出声笑道,“洛卿哥哥,为何不来抱我,你的腿脚也坏了吗?”
她声音清澈如水,笑盈盈地伸出双臂,衣袖从腕处滑落,是一个讨抱的姿态。
语气娇憨,神情却喜哀莫辨,一双看透了三年未来的眸子深处凌冽如寒冬,像是从天而降的雪花凝结成了铺天盖地的阴霾,破晓的辰光破不开已经禁锢住心灵的悲哀。
可展洛卿看不见,他眼前遮着帕子,只跟随着声音的方向,碰到了她的手。
她的手真的很冷,冷得像雪做的人,指尖却柔若无骨,他牵着这似乎和记忆中那微微出着汗的掌心不同的手轻轻放在唇边一吻:“诺,恪靖公主殿下。”
柔软拂在她手上的巾帕在风中失去了温度,然而这个吻却无垢温柔,像一丛火苗掉落在雪地中央,展洛卿顺势勾住藏在嫁衣下的膝弯一并搂住她纤细的腰肢,稳稳把她从四四方方的轿中抱了出来。
比起布置破落的轿撵,她的嫁衣却一丝不苟,露出的鞋面由华贵无匹的正红绸缎所制,足尖翘然点缀着一颗光转琉璃的夜明珠,正是日月同辉的一对,足下是碧翠的玉,染不得星点尘埃。
臂弯高热,凌筱发现他很细心地用护着来风的方向,原本的羞怯跟着消失了,沉迷在很久没有享过的温暖里。
展洛卿抱着她转回队列,微微一顿,凌筱便附耳轻语,气息吐露在脖颈旁:“往前六尺有轿栏,高三尺。”
他唇角勾起来:“谢娘子。”
他一跨过轿栏,护卫军发出震天呼喊:“恭迎太子妃!”
为首的马也极通人性地仰首嘶鸣,惹起群鸟惊飞,凌筱笑道:“烈火依旧聪慧。”
展洛卿走到赤红马匹身边,先把凌筱扶上烈火,自己再跃上马背,牵了牵缰绳让马头调转方向,凌府一干人等跪地唱念:“恭送太子妃。”
长安街上不断传来留住性命的百姓们在侍卫群尸体中不住磕头祝祷的声音,青石板晨露已散,留下斑斑血痕,咚咚咚咚,一声一声敲在长安街最高酒家窗畔观望的恒亲王心中。
这个瞎子还是不好欺负!他今日派遣人来煞这瞎子风景,没想到这瞎子竟然一个不留全部杀了,而且他身边万夫莫开的护卫军忠心能干,不知如何调教得不发一声却令行禁止,不剪去这份羽翼,无法名正言顺从这个毛头小子身上谋得皇位。
恒亲王的脸上云霁不定,眼看闹剧快要结束,才按捺着声气对一旁的儿子指点道:“昀归,东宫是继位储君,逆天改命的唯一法门在于所谓清君侧,以正视听,方能师出有名,凌筱这个小女子你可已有把握拿下?”
展昀归束手而立,身形肖似堂兄展洛卿,可相貌远不如他俊美,气质更是透着一股东施效颦的可笑。方才展洛卿抬手放箭的姿态仿若君临天下,他看了已是理智无多嫉妒万分,恨不得现在就夺下那群护卫军为自己效命:“父王,儿一定不负所托。”
话音未落,侧门渐关半开,一支长箭从狭小的缝隙破空直射而来,不偏不倚,差点将站在窗边的展昀归射一个对穿,钉死在酒楼的廊柱上!
恒亲王手中酒杯哐嘡落地,不顾自己儿子嗷嗷惨叫,狠戾瞪向背向而驰的展洛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