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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书尧道:“我和雁亭准备要孩子了。”
梁霁月愣了一下,看着殷鹤成和顾书尧感概道:“真好!真好!”她连着说了两个“真好”。
顾书尧也没有去过多解释是收养,说:“可是要当母亲了,却越发有些无所适从。我之前也在学校教书,可总觉得这还是不同的。”
梁霁月却沉默了,过了很久才道:“其实只要用了心陪伴,其余的都不重要。”末了她突然又道:“你别学我,我不是一位好母亲。”
有些话梁霁月一直没有机会说,这回起了个话头,她终于可以藏在心底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可能是上天在惩罚我,这些年我在英国一听到婴儿的哭声,都会忍不住浑身发抖,然后会忍不住去想,我的儿子在大洋那一边过的还好么?没了娘,那么淘气一个孩子,家里的姨娘会不会欺负他?”她一边说已经发起抖来。
顾书尧去扶梁霁月,殷鹤成终于开了口:“没有人欺负他,他过的还不错。”殷鹤成虽然只这样说了一句,但顾书尧看到他的眼底已经有些泛红了,他的心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硬。
有些心结必须要说开了才能解开,梁霁月和殷鹤成这样顾书尧已经很欣慰了。她刚才特意提起孩子,一来是让梁霁月有开口的机会,二来这些天来因为打算孩子的事情,殷鹤成对待骨肉亲情其实也有了变化。
又往前走了些路,天色渐渐沉了下来,是时候该告别了。
“雁亭、书尧,我就送你们到这吧。”梁霁月先开的口,叙事终于减轻了些愧疚,她终于可以当着殷鹤成的面叫他的名字了。
殷鹤成点了点头,欲言又止。顾书尧看了他一眼,回过头跟梁霁月辞别:“天色不早了,您也先回去吧,妈。”
顾书尧最后那个“妈”字那个音落下,殷鹤成看了顾书尧一眼,却没有反驳。而梁霁月的眼睛瞬间就亮了,看着顾书尧和殷鹤成愣了许久。已经有二十几年没有人叫过她一声“妈”了。
她格外用力地应了一声,“嗯。”她先是看着顾书尧,视线又渐渐转向殷鹤成。
顾书尧这声“妈”既是她自己想喊的,也是代殷鹤成说的,有些话殷鹤成开不了口,她便代他说了。
越是难舍难分,越要下决心,梁霁月回头看了看,准备回去。
殷鹤成却突然道:“明天我和书尧过来送您……”
最终他还是松口了,只是他话还没说完,黄维忠带着人匆匆忙忙开车赶了过来。黄维忠是知道梁霁月身份的,这样贸然过来定是出了什么事。
顾书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黄维忠下了车便道:“少帅,夫人,不好了。老司令快不行了,老夫人问您在哪,要您赶紧回去。”
听黄维忠的语气便可以知道情况有多糟糕,殷鹤成和顾书尧即刻上了车。梁霁月只在一旁站着,目送他们离开后,便独自往回走了。
霞光滔天,映在她的素色旗袍上。她抬起头,夕阳渐渐沉了下来,落到对面的山后去了。就这样看着看着,她的步子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那一边,司机尽可能地开足了马力往回赶,殷鹤成和顾书尧心里惴惴不安,顾书尧觉得十分意外,明明他们从帅府出来时,殷司令睡的还安稳,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如果真的回去晚了,这会是一生的遗憾。
好在,最终还是赶上了殷司令的最后一面。像是一定要等着儿子回来,殷司令明明只有最后一口气,却还是挺住了。
殷司令卧室里外站满了人,一见殷鹤成和顾书尧回来,便自觉让出一条路来,即刻有人往里通传:“少帅回来了!少帅回来了!”
殷老夫人坐在床头,忍着眼泪忙向殷鹤成招呼,“雁亭,快过来,你父亲有话跟你交代!”
殷鹤成和顾书尧连忙赶过去,殷司令见儿子来了,颤颤巍巍伸出手去,用尽力气紧紧握住儿子的手,吃力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燕北六省你得给我守住了!”
“好!”殷鹤成郑重答应,殷司令那双沧桑而浑浊的眼才终于阖上。
身边渐渐有了哭声,望着这样一位戎马半生的老人顾书尧也落下泪来。
殷鹤成将父亲的手放回被子中,眼神由涣散渐渐变为坚定,有应了一声:“好。”
殷司令一过世,殷鹤成便越发忙了,殷司令虽然早就已经卸任,但他的生死仍有许多人关注。他甚至连悲痛的时间都没有,傍晚的时候先召开了内部高级军官的会议,重新安排了布防,才正式对外发丧。
老夫人因为殷司令离世悲伤过度也病了,接连出事,帅府里忙作一团,顾书尧也是到了晚上的时候才记起来殷鹤成答应送梁霁月的,可眼下定是不可能的。顾书尧于是交待了几位侍从官,嘱咐他们代她和殷鹤成去送梁霁月。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梁霁月定会理解的。
然而第二天上午侍从官从盛州港回来,对顾书尧交待:“夫人,您没有记错时间吧,港口那班轮船没有见到人。”
这个时候帅府里已全是吊丧的人,顾书尧忙着招呼和守丧,便也没有多心了。只是在送来的那一排排花圈和挽联中,顾书尧突然在灵前看到了一束没有写任何名字的菊花,那一束花就那样安静地摆在角落里,寂寥无声。
吊唁那天,长河政府、南方政府以及外国那些大使馆都派了人过来,除了日本。
这些日子以来,长河政府和南方政府之间的明争暗斗就没有停过,两方都忙着拉帮结派,战事似乎无法避免了。
殷鹤成和父亲感情深厚,却也不能过多的表露,既要招待吊唁,还要加倍留神处理军务。顾书尧在一旁看着心疼,便尽力地替他处理帅府中的事情,以及帮着他去应付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殷司令的丧事加上之后的一些琐事,前前后后一个多月才处理完。或许是劳累太多,又或许是最近天气又冷了些,顾书尧这段时间总是说不上来的不舒服。直到一回厨房里送过来涮羊肉,顾书尧才吃了一口,便吐得干干净净。
帅府上下还在为殷司令的事情操心,殷鹤成也外头也忙,都没有注意到顾书尧身子不好。倒是顾书尧察觉到不对劲,让颂菊去请大夫过来。
而殷鹤成自从殷司令过世后一直都郁郁的,他虽然二十四岁那年就代替父亲处理军务,可殷司令那时还活着,即使中风瘫痪也于无形中给了他支撑,而如今他真的是父亲亡国、母亲出离的孤儿了。
而现在长河政府的官员趁着吊唁的名义几次三番到帅府来,声称方中石不遵守约定,暗中在交界之处布下兵力,希望殷鹤成能派兵支援。与此同时,另一方也在暗中联系殷鹤成,说辞是穆明庚和日本人私自勾连,准备卖国求荣,希望殷鹤成能与他们一起卫国锄奸。
因为这些事情,殷鹤成很晚这几日才回帅府,他回来的时候顾书尧已经睡下了。顾书尧原本想等着殷鹤成回来的,等得太久了便睡着了。她半夜醒来才发现殷鹤成回来了,办公桌那边灯还亮着。
顾书尧索性坐了起来,灯下殷鹤成眉头紧蹙,批示、签名一气呵成。
他处理军务时极其认真,并没有注意到她。
顾书尧从床上下来,在衣架上拎了件大衣过去,给殷鹤成披上。殷鹤成这才察觉到,回过头问:“怎么起来了,是我吵着你了么?那我以后到书房去。”
“不,我陪着你,无论将来如何,都有我还有……孩子。”
听顾书尧说起孩子,殷鹤成才想起来之前让潘国书去找孤儿那件事被耽搁了,忙道:“我过两天就让潘国书去……”
顾书尧温柔地笑着,打断他:“雁亭,我想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