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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折玉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十分有力地传出房外:“这里躺着的是我的妻子,生的是我的孩子。我若不进来,谁又该进来?”
产房里安静得落了一根针都能听见,产房外头周忱听着他小皇叔的话,只觉得内心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
他一双眼睛猩红,像一座凝固的雕像一动也不动,脸上的表情执拗得令刚刚出来端参汤的小宫女“啊”了一声,急急忙忙低头跑进产房里去。
是啊,产房里的是自己的女人,生的是自己的孩子。
产房里的妻子为了生育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可产房外的丈夫却有什么理由嫌产房污秽,玷污了他们干净的身体呢?
若是当年他母亲生产之时,父皇能够像他小皇叔一样,愿意不顾一切地走进产房守护他的母亲。
那么,那些妄图动手脚的魑魅魍魉,也会被天子的龙威吓得不敢再有任何动作了吧?
若是这样,今时今日他的母亲也许还健在,母亲肚子里与他一母同胞的弟弟或者妹妹也该有十几岁了,他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一个人孤独地活在这世上……
冷面匆匆赶回来,就看见安王坐在轮椅上呆呆地望着天边的那轮新月,他微微仰着脸,晶莹的泪珠从他眼中滑落。下一刻,便用双手捂着脸,无声地抽动着肩膀。
然而,在这忙碌的宫殿前,却没人注意到他。
或许有人注意到了,但同他一样故意装作没有察觉。他知道,安王性子固执,绝不愿意让人见到他软弱的一面。
顾明微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过去多久,她被人掐着人中醒来,便感觉有人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睁开眼睛便看见周折玉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撕心裂肺的痛觉重新占据的感观,让她控制不住地扯过周折玉的手,在上面狠狠地咬了一口。
“周折玉,都是你造的孽!”
冷面和周忱只听到产房里突然传出女子的一声喊,在偌大的皇宫里显得异常有穿透力。
紧接着,就听到产房里传出一声婴儿响亮的哭泣。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折玉进到产房里,给了在顾明微力量,之前她生得有多慢,那现在生得就有多快,吓得稳婆们立刻在她耳边喊道:“娘娘,也不能太快了,忍着点,慢慢生,慢慢生!”
而其他的嬷嬷就在一旁努力着,让顾明微把周折玉的手给松开,换上干净的白布让她咬在嘴里。
听到孩子的啼哭之后,顾明微甚至还来不及看一眼孩子,便精疲力尽地闭上了眼睛。
而稳婆们则一边小心地清洗着刚出生的婴儿,一边交流互相交流着眼神。她们给那么多宫里的贵人接过生,今上是第一个不嫌弃产房污秽,闯进来陪妻子生产的皇帝。而这位皇后娘娘敢这么直呼陛下的名讳,还说出这样的话来,恐怕也是这绝无仅有的第一位了。
刚才陛下拿开手的时候,手上赫然一个深深的牙印,看着她们都觉得疼,也亏得宫女们过来要给陛下包扎的时候,他还乐呵呵地摆了摆手,让她们不必忙活。
周忱在外头等了许久许久,等到夜风吹得他的膝盖都凉得隐隐作痛起来,才被宫人推进了一个温暖而又干燥的房间里。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周折玉抱着孩子走出来,匆匆地给他看了一眼,笑着说道:“阿忱你当哥哥了。”
周忱看了周折玉怀里被襁褓包裹的,小小的,红通通皱巴巴的孩子,心头忽然一软,正要伸手去抱,就见周折玉转身走向里间。
紧接着,冷面便不知从哪出间,推着周忱的轮椅往外走:“殿下,我家主子说了,时辰不早了,您就不要在这打搅娘娘和孩子休息了。等孩子满月了,自有您瞧的时候。”
周忱:……
他倔强地想和刚出生的孩子待一会儿,却发现坐着轮椅的自己,根本没办法反抗,只好任由冷面推着,眼巴巴地回头看着紧闭的殿门离自己越来越远,第一次恨自己的腿没能治好。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愁。
丞相们被皇后揪了胡子,原本可以拿乔不上朝。可谁叫皇后娘娘竟被他们气得动了胎气,提前了一个多月进了产房生产呢?
丞相们虽被送回了各自家中,却也一眼未眠急得团团转,第二日清晨听见宫中传来喜讯,这才不约而同地到祖宗牌位前磕了头,赶紧麻溜地进宫上早朝去了。
可见到了同僚们,同僚也没给他们好脸色,他们虽然不同意顾明微做皇后。可木已成舟,皇后怀的又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的重要自然不言而喻。可这几个丞相居然昏了头,到皇后的被宫里逼着皇后给皇帝选妃,若是皇后和孩子有什么好歹,他们这些但凡有些关系的,岂不都受了他们的牵连?
一通指责之后,大臣们把几个老丞相说得都快要泪洒当场了,就又看见礼部尚书顾正渊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指着他们的鼻子骂:“我女儿与外孙要是有什么差错,唯你们几个是问!”
顾正渊是什么人?虽是朝是要紧的高官,可素日在他们几个掌着朝中政事的丞相们面前,就是个俯首低头的小人物。今日居然仗着皇后的势,当庭指责起他们来了!
老丞相们捂着胸口差点没晕厥过去。
上朝前的风波自然没瞒过周折玉的眼睛,但他却装作丝毫不知的样子。顾明微虽然已经是他的皇后,可朝中仍有不少人并不把她放在眼里。既然如此,让顾家来当她的靠山也无妨。
早朝快要结束的时候,周折玉当朝宣读了自己的旨意,立新出生的皇子为皇太子。
周折玉没有发怒,让众大臣松了口气,心里又琢磨起怎么把自家如画似玉的闺女往这位年轻天子的后宫里塞。
可谁知,接下来大太监却尖细的声音却念出一道震得他们心神俱震的旨意:“即日起,后宫只有一后,不会有旁的妃子,今上子嗣皆为皇后所出……”
剩下的,他们谁也没有听下去,就连顾正渊也久久地愣在原地。
等他们回过神之后,高高的宝座上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满朝的官员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周折玉下了朝,迫不及待地回到顾明微的寝宫,他担心自己吵醒了顾明微,饶是殿里铺了厚厚的地毯,走起路来却也是蹑手蹑脚的。可顾明微在周折玉进来的时候就醒了,她睡了一整夜已经睡足了,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等着周折玉把孩子抱进来给自己看。
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除了高挺的鼻梁,丝毫看不出哪里继承了父母的美貌。
非说像什么的话,有点像刚出生的小猴子。
顾明微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她情不自禁地伸出小指轻轻地碰了碰孩子的小手,绵软的小手便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指,似乎在下意识寻找母亲的存在。
顾明微心中一动,只觉得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这只小手触碰到了,忍不住侧过身子轻轻地亲了孩子一口。
而后抬起头看向一旁的周折玉,轻声问道:“我还不知道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呢。”
周折玉伸出长臂搂住顾明微,另一只手虚虚地搂住孩子:“阿微,辛苦你了,是个男孩子。”
顾明微摸了摸周折玉手上明显的两个牙印,虽然只出了一点点血,但当时她下嘴确实不清,当时只怪周折玉让她怀孕,经历这痛得骨头都要裂开的生产。可现在看着自己咬的牙印,只觉得心里一阵阵愧疚,摸了摸他手上的伤口问道:“还疼么?”
“不疼。”周折玉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在她耳边缓缓说道,“阿微……谢谢你。”
顾明微眨了眨眼睛,问道:“谢我什么?”
周折玉勾了勾唇角,声音如有魔力一般,在她耳边轻轻吐出情话:“谢谢你为我生下孩子,谢谢你来到我身边,谢谢你成为我的妻子,与我相守一生。”
听完这些话,顾明微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了起来,就连产后身体的不适也抛到了脑后,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看着周折玉,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爱意。
周折玉又问:“阿微,你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么?”
顾明微这才回过神来,向来嘴甜的她却一时词穷了,想了半天一句话却也说不出来了。她眨巴眨巴了眼睛,无辜地看着脸色越来越沉的周折玉。
她……激动得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周折玉忍不住开口:“你该不会是没什么想同我说的吧?”
顾明微只好点了点头。
周折玉气得不轻,可只要一想到两人中间的孩子,他全身就像被人戳了无数个空,什么气都憋得不住了,只能无奈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娇妻的额头:“你这只……磨人的妖精。”
顾明微仰起头来,一副自豪的模样:“对,我就是只妖精,才能……”
才能诱得他一步步坠下凡尘,落在了自己身边。
##番外一:忆梦前尘
在周折玉与顾明微成亲的第一个除夕夜里,周折玉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到了与这辈子截然不同的上一世。
在上一世里,他没有在江州的江水里救下顾明微,也没有假扮成顾连城回到顾家。而是直接入主京城,明刀明枪地表明了自己来皇位而来的野心。
在那个他的人生里,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够走进他的内心,只有雪耻与对权力的欲望,支持着他一步步向前。
因为顾连城的缘故,顾家成为了他的依附,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听人说顾家有个庶女生得很是妍丽,是极为难得的倾国之色。
那日他来心情不错,稍微多听了一两句,谁知便入了有心人的眼。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顾正渊做东请他赴宴,他应邀前去顾府。那次的宴会十分热闹,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胜券在握,整个京城的权贵人家来了太半,宴会之上自然是觥筹交错,声色犬马。
可宴会进行到一半,便有个丫鬟慌慌张张进来偷偷向顾正渊报了信,宴会上十分喧闹,他也只隐隐约约听见什么人溺死在了后院的荷花池里。
顾府的家事,周折玉自然不会多关心。可没过几日,那日宴会发生的事,便完完整整地由冷面在他耳边说了一遍。
原来,顾正渊想把他那个极其貌美的女儿塞到自己身边做美妾。
可谁知,他那嫡女见了自己之后,对亲姐姐生出了嫉妒之心,便半道派人截住了她,还将人推进了荷花池里。
“主子,这件事可要……”冷面最是正直,见不得这等腌臜的内宅手段,强压心中的愤怒,咬牙切齿地问道,“属下都打听过了,死去的女子虽是个外室,可当年却是顾正渊抛弃她娘明氏,害得这女子没个好听的出身。后来明氏再嫁,便抛弃了自己的女儿,叫她上京来寻亲。谁知,寻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却也没过上好日子,日日受嫡母与嫡妹的磋磨。”
“顾正渊要将她塞给主子的事,她也是不知情的,就这么糊里糊涂地送了命。现在人死了还停在京郊的破庙里,眼看着连个下葬的地方都没有,怕是要被扔去乱葬岗。”
“她什么也没做错,这辈子却像一朵浮萍,生死全由不得自己做主。”
周折玉听到这里摆了摆手,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若是当日他没有多听那几句,或许这个无辜的女子就不至于因此丧命了吧。
“你去替她收了尸,风光大葬,从哪处来便回哪处去吧。”他叹了口气。
冷面补充道:“听说她故去的外祖父母对她极好,不若就让人扶灵回江州,将她送了回去,清清白白地来,清清白白地去。”
周折玉点头答应。
从此以后,江州明家二老的坟边,便多了一座修得极为用心的石头墓,连带着明家二老的小坟包也跟着被翻新了一遍。
顾明微老家的人每到清明,总会发现她的墓前多了香烛纸钱,却始终没看见上香的人是谁。
直到若干年后,为自己夺回皇位的皇帝寿终正寝,那座石头砌成的墓前才没了人祭奠。
可谁也没想到,竟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派人年复一年地从京城过来,给清冷的墓前点上香火……
周折玉醒来的时候,漏刻上正好到了子时。与此同时,皇宫外的京城里也响起了震天的烟火声,举国上下一片欢腾,新的一年也即将到来。
他无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已经泪流满面。
他望着身边熟睡的娇小人儿,十分想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用来填补自己失而复得的,像缺了什么的内心。可又怕惊动了娇妻的好梦,只好吻了吻她微微扬起的嘴角。
“往常总是在想,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这辈子才宠得你无法无天,骑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周折玉喃喃道,指腹碰了碰顾明微脸上嫩滑的肌肤,“现在看来,还真的是欠了你,才有幸这辈子来补偿你。”
周折玉醒来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望着床顶的帐幔,脑中回忆着两人从相识到现在的事。
他并不觉得方才梦的事只是一个梦,反倒觉得那本就是曾经发生过的,如今结合记忆一看,才知道顾明微为何总与顾明棠过不去。原来他以为她的任性娇纵,只不过是重活一回为她自己复仇罢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怒火便压不下去,连夜召来了正在家中地年的冷面。
冷面还以为他家主子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没想到却是同他提起了顾明棠。
“她不是娘娘的妹妹么?”冷面实在想不明白,主子大半夜地提起自己的小姨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周折玉问道:“朕记得上回李氏不是为着顾明棠那丈夫要与她和离的事,闹到了宫里来么?”
冷面点了点头,这事他可太有印象了。
宫里只有皇后娘娘一个女子,自然不比以往的后宫有热闹看。他如今日日闲得发慌,上回李氏来哭求的热闹他可从头到尾看得津津有味呢!
“主子这是要帮那倒霉蛋和离了?”冷面连忙问。
周折玉冷笑一声,眼中弥漫开一股冰冷之意:“和离是不可能和离了。朕记得上回有线人来报,说是朕那八侄儿正流落在岭南,境况很是凄惨。如今朕那大侄儿投海自尽,朕可怜他一人在外,念他已没了歹心,便派你去将他接回京城,让他们夫妻两个好好团聚。”
冷面都不用想,就知道顾明棠往后的日子过得会有多么鸡飞狗跳。
他缩了缩脖子,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殿门,心想,得罪他家主子都不要紧,就是不要得罪他家娘娘啊!
顾明微自然不知道这背后发生的事,她一觉醒来,就被宫女们拉着去梳妆打扮,盛扮得无比荣重地跟着周折玉去祭天。
一整套繁琐的仪式下来,顾明微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要断了,沉重的镶满宝石的冠帽压得她抬不起头来,长长的拖赘在地上的礼服,也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拉着顾明微不让她前进。
好在仪式只进行了半天,剩下的就交给礼部的人忙活去了,她与周折玉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早料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顾明微让人在马车上准备了一套常服,一上马车就换下了沉甸甸的冠帽衣裳,顿时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
没想到回到宫里,才有等候多时的张管家急急忙忙来报,说是顾府出了事。
顾明微担心是她祖母出了意外,连口水都来不及喝,连忙问道:“府里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张管家抬头看了一眼周折玉,顿了顿才说道:“老太爷他……”
除夕之夜,顾老太爷在后院唱曲子,院子里的地上结了冰,顾老太爷滑倒在地,后脑勺撞在石头上,当天夜里便去了。而顾老太爷的葬礼早在数年前就办过,顾家不可能再替他办丧事,只能草草地将尸身装进棺椁,抬进早已准备好的陵墓中去。
“我祖母怎么样?”
“娘娘放心,老祖宗一切安好。”
“那就好。”
张管家离开,顾明微便让银星上了下酒菜。
偌大的宫殿里燃着无数盏蜡烛,把整个宫殿照得犹如白昼。椅子上顾明微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暖黄色的光芒里一片寂静,她不出声,一杯杯喝着酒,周折玉便耐着性子陪着她,绝不开口打扰她。
殿里的宫人们也察觉到了主子的异样,悄悄地退了下去。
好半天,她才从发呆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把头靠在一旁的周折玉的肩膀上,问道:“哥哥,祖父死了,我却没有一丁点儿伤心,心中反倒觉得解脱,你会不会觉得我冷血?”
周折玉摸了摸她的头,摇了摇头道:“不会,阿微,恐怕没人比我更明白你了。”
他陪她度过今生,更了解她的前世。
纵使这天下人都不理解她,也始终有他站在她的身边。
##番外二:学步那点小事儿
时光荏苒,转眼之间小太子已经一岁了。
一岁的小太子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扶着墙开始学走路。小太子也不知道像的谁胆小特别小,奶娘只要一放开他,他便站在原地扁着嘴,圆溜溜的琉璃珠子一样剔透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奶娘。
每当这个时候,奶娘都会受不住孩子的眼神,捂着胸口把他抱在怀里。这样的事情一连发生了好几回,周折玉便再也看不下去了,把奶娘叫到跟前斥责了一通:“太子是个男儿,以后是要继承朕的皇位的人,连学步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还怎么治理好大周江山?”
奶娘已经习惯了一向冷冰冰的皇帝,到了皇后娘娘的寝宫里,便会化成一滩春水,被皇帝这么训斥还是第一次,不由白了脸,吓得瑟瑟发抖地认错。
周折玉看她那样子,也知道她一时之间教不了小太子学走路了,便直接把儿子从奶娘怀里抱出来,决定亲自教他把走路给学会。
于是,顾明微听到小太子“哇哇”大哭的时候,便看见小太子掉着金豆豆扶在墙上,而他爹则站在很远的地方,向他伸开手让他到自己那里去。
“阿娘!”小太子见到顾明微出现,连他爹也不看了,立马双手离了墙,一双小短腿“嗒嗒嗒”地往他娘那边走,乳燕投林一般,一头扎进他娘的怀抱里,委屈地哭了起来。
顾明微心疼得不得了,瞪了一眼周折玉道:“阿玦还是个孩子,你这么凶做什么?”
周折玉往常都是顾明微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可这一回却不同意了:“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由女官教着背诗了,他却连路都走不好,也不知道像的谁。”
娇气,胆小,还净知道看人脸色。
顾明微气不打一处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抱起儿子走进内间里去:“像我,都像我好了吧?”
谁家的一岁多的孩子不是这样?又有几个孩子会像周折玉一样变态,一岁就开始背诗,这得对孩子的性格影响多大啊!
也难怪自己刚见到他的时候,他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一直到现在性子还总是非常别扭,时常口不对心,明明很想要,嘴上却还说着不要。
顾明微想着想着气也消了,就看见自家儿子脸上的泪珠还没掉下来,就坐在榻上玩开了,要不是小脸还一片湿乎乎的,她还真以为之前哭得那样厉害的不是他。
“小狐狸,连你爹都敢欺负了?”顾明微凑过去,伸出手捏了捏儿子肉乎乎的小脸。
只见他停止了玩耍,仰起头来用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自己,似乎什么也不知情。
顾明微的心便情不自禁地一软,什么责怪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好亲了一下他又香又软的脸颊,说道:“好好学走路,不许再欺负爹爹了,知道了么?”
周折玉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事却不知怎的,传到了周忱耳里。
这天,周忱专程进了宫,在他的御书房待了很久,才开口问道:“小皇叔可听说过揠苗助长的故事?”
周折玉蹙了蹙眉,周忱这是明知故问,他坐直了身体等待周忱把真正要说的话吐出口。
没想到,周忱却顿了顿,说道:“小皇叔,我小的时候母妃也是很温柔的,从不要求我有多大的出息。可那又如何,时至今日这天下又有几个男儿,敢夸口比得上我的智谋?”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是因为没人疼。
所以,小小年纪才被逼着学了那么多东西?
周折玉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只不知从哪处来的箭射中了膝盖,控制不住地抽了抽嘴角:“阿忱,小皇叔觉得你都在轮椅上坐了这么多年了,恐怕腿脚也好得差不多了吧,是不是也该和阿玦一起学学怎么走路了?”
周忱万万没有想到,他小皇叔居然说到做到,真的给兄弟两人专门辟出了个地方,让他们一块学走路。
小太子学走路,可比周忱要容易得多,没过几天他就灵活地扭着自己的小屁股,围在周忱身边跑来跑去了。
周忱就比较痛苦了,他不但要克服针扎一样的疼痛,扶着墙走路,还要时刻注意不让自己倒下去,砸到一直围着他转的小太子。
顾明微自然知道周忱重新学习用双腿走路的痛苦,看向没走几步就汗湿了衣裳的周忱,担忧地问周折玉:“以阿忱现在的状况,真的可以练习走路了?”
“太医说可以了,只是具体能恢复成什么样,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周折玉点了点头。
经过这么多年的治疗,太医们终于在不久前得出结论,他们告诉周折玉,周忱的腿已经足以支持平时的活动。只是这么多年以来,周忱一直坐在轮椅上,按照用尽废退的原理,只怕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
同时也举了反面的例子,有些摔断腿的人重新接骨之后,本可以恢复原来的生活,却因为怕疼一直不愿意下地走路。直到最后,硬生生把自己站起来的机会给浪费了。
顾明微笑着说道:“我早知道你都是为了阿忱和阿玦好。”
周折玉轻轻地瞪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角说道:“是谁上次同我说,觉得我对阿玦太凶了。”
顾明微赶紧认错:“夫君,我错了还不行么?”
周折玉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知道错了?那从今晚起,让奶娘带着阿玦睡。”
“可阿玦还那么小……”顾明微话说到一半,看见周折玉的眼神,便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周折玉看了一眼小鸟似的围着周忱转的小太子,嘴边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阿微,我才是你的夫君,阿玦他长大之后,有他妻子陪着。而你,是我的。”
顾明微被他露出的罕见笑容迷了眼,脸上顿时升起一片绯红。
练习走路练得精疲力尽,坐在轮椅上擦了擦汗,正巧往这边看过来的周忱:……
一段时间下来,周忱进步缓慢,除了能扶着墙多走几步,他甚至不能直立走路。
这天,周忱总算找到机会让自己歇一天,便让下人推着他去京郊的点苍湖游玩。刚到点苍湖边上,他便看见一个不知哪家的姑娘,被自己的弟弟妹妹玩笑着往湖里推。
周忱太清楚这种把戏了,口头上说是玩笑,可动作却一点也不手软。眼看着那姑娘“扑通”一声掉进水里,可推她下水的人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飞快地逃走了,周忱心中焦急不已,立马到岸边去一把抓住那姑娘的手……
“殿下,您终于可以走路啦!”
“殿下何止是走,居然直接跑起来了!”
“太好了,殿下的腿终于好了!”
……
周忱愣愣地摸了摸自己还在打颤的大腿,心中像是被塞进了一群鸟儿,雀跃得像要飞起来。
相隔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不借助任何力量,重新用自己的双腿自由地奔跑起来了!
他想大哭,他想大笑,他想大叫。
无论什么话语,都难以表达他的激动之情,他一时情难自禁,把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侍卫都狠狠地抱了一下,直到他不小心抱到刚从点苍湖里爬上来,混身湿漉漉的小姑娘……
##番外三: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周忱重新学会走路当然是件好事,但顾明微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是用这种方法学会的。
“我曾经听人讲过一个笑话,说是有个歹人抢劫一位坐轮椅的男子,那男子身上没银钱,他便放火烧了老者的轮椅,眼看火就要烧到男子身上,吓得男子猛地起了身,一边跑口中还一边大呼‘烧着我了,烧着我了’!”顾明微说完笑话,捧着自己的肚子笑出眼泪来。
金月听了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所以那男子是没发现自己吓得跑起来了么!”
顾明微一边擦眼泪,一边揉肚子,点头道:“对对对。”
小太子不知道娘亲和金月在笑什么,但他看见娘亲笑,自己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只有周折玉一人板着一张脸,实在不知道这笑话究竟有什么地方好笑的。
顾明微拉着他的胳膊道:“那男子顾着躲火,竟忘了比躲火还重要的事,那就是他终于可以起身走路了呀!还有,你不觉得这笑话与阿忱的事很像么?”
“原来如此。”周折玉还是没笑出来。
顾明微失望地看着他,哥哥的笑点实在太高了,要博他开心一笑真是难事。她突然有点理解当年周幽王为什么要烽火戏诸侯,来博得褒姒一笑了。若是周折玉是个女子,只怕娶了他的男子也会做出和周幽王差不多的事。
周折玉看着她望着自己的目光,眼中则露出不解之色。
他确实不觉得这个笑话好笑,而且没笑的可不止他的一个人,冷面不也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么?
“噗……”刚想到这里,冷面突然笑出了声,笑得像一群鸭子乱叫,还朝着他师妹金月的方向抹眼泪,“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周折玉:……当他没说。
顾明微笑过之后,才想起来没问周忱战胜了自己,冲去英雄救美的那位美人究竟是谁。
冷面对这些事最清楚,笑着同顾明微说:“不是别人,正是与娘娘相识的那位不受宠的乔家嫡长姑娘。”
顾明微瞪大了眼睛:“是她?好啊,本以为她的弟妹安分了一段时日,应该是改过自新了。原来是在背地里憋坏主意害人呢,金月你带了我的旨意去乔家,就说……”
“不必劳烦皇婶,乔家的事就由我去吧。”周忱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手中抱着不知何时跑到殿外去的小太子。
顾明微愣了一下,不敢确定地问道:“你去?”
周忱点了点头,他最看不惯兄妹手足互相倾轧。更何况,还是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推进点苍湖里。
要知道,点苍湖可是京城附近的第一大湖,不但水域极广,而且连临岸的地方都有数米深,把不识水性的人推下去,若被一个浪推走,那可是杀人的行径!
顾明微打量了周忱一眼,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这才笑着说道:“好,既然你有意管,此事便交到你手上。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定然能处理好此事。”
直到周忱离开,周折玉才抱着顾明微,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点了点她的鼻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顾明微扭了扭身子,靠在他怀里说道:“你瞧阿忱都老大不小一个人了,以前因为腿脚问题不愿娶妻室那是没法子。可如今腿脚眼看着要好了,我们当叔婶的,也不能看着他因为性子别扭,而错过了适合他的姑娘吧?”
“乔家大姑娘?”周折玉挑了挑眉问道。
顾明微点了点头:“你可看见阿忱什么时候对旁人这么关心过?”
周折玉刚想说周忱不一定喜欢,被顾明微拿话一堵,顿时觉得一噎,而后笑了笑:“也是,不如让他去试一试。”
周折玉扔下这件事情便没怎么管了,只是偶尔听顾明微提起,说是乔大姑娘如今有周忱护着,乔大人也总算意识到表面慈爱的继室是怎么磋磨自己的女儿,将大女儿送到了老母亲院子里。
可虽说如此,但继室仍然是那乔家的女主人,继室生的儿女也仍然是乔大人的嫡出子女。不过是名声难听了些,这通京城的繁华容易迷了人的眼睛,也许过了不了几年,这事便会被人渐渐淡忘了。到时,他们仍然风风光光,谁又记得他们对长姐做下的事情呢?
周忱借着探望小太子的时机,来向顾明微取经。
他觉得,顾明微能从顾府这么多姑娘里脱颖而出,得了他小皇叔的青眼,手段自然是非比寻常。
“我不大明白。”周忱看着悠闲地坐在罗汉椅上,和小太子你一颗我一颗地吃石榴籽的顾明微,“皇婶与乔姑娘的关系不是不错么?既然皇婶有那么大的本事,便是传授几招给乔姑娘,也不至于叫她被人欺负到这份上了吧?”
顾明微把手上的最后一颗石榴籽喂进自家儿子口中,又提醒儿子记得把籽吐出来,闻言淡淡地瞥了周忱一眼,问道:“哦?那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本事?”
要是换作以前周忱还真就说了,可现在他与顾明微相处还算融洽,有些话还真不好大大咧咧地说出口。
顾明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本来还以为这周忱转性了,没想到说起话来还是这么招人讨厌。
她当然知道周忱想说什么,他还真以为自己嫁给了周折玉是玩得一手好手段。其实她和周折玉心里门儿清,要不是周折玉对她也有意思,她敢作成那样,早就被周折玉丢到野外喂狼去了。
可她又有什么法子呢?
这周忱是她夫君的侄儿,自然也就是她的侄儿,侄儿都这么大了,难道还能打他不成?
“阿忱啊……”顾明微长长地叹了口气,让奶娘把自家儿子抱到一边玩去,“今时今日你还不明白么?你最清楚你小皇叔不过,我用的那些小手段还要瞒得过他的眼睛?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你小皇叔本来就喜欢我,却又像你一样别扭着不说,这才事事纵着我的。”
周忱瞪大了眼睛,心里想的却是,若真是这样,那乔姑娘岂不还要叫她的弟妹欺负?
顾明微见他这副模样,恨不得撬开他的脑袋,看看他的脑袋是不是榆木做的:“你既然这么在意乔姑娘,不如就把她娶回家好了,这样乔家人就算翻了天,也不敢欺负到你头上来。”
“啊?”周忱闻言愣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道,“这……我不过是想帮乔姑娘一把,怎么能把人给娶回家?”
顾明微摆摆手,让他赶紧退下去,不要在这里碍自己的眼。
等他魂不附体地退下去,便直接叫人拟了赐婚的懿旨送到乔府去。
周折玉下朝回来,得知顾明微就这么简单粗暴地给人赐了婚,惊讶地问道:“若是阿忱他不喜欢……”
顾明微没让他说下去,截过话道:“你过几日瞧他喜不喜欢。”
周折玉还真去瞧周忱喜不喜欢这门亲事了,结果就看见周忱带着乔家姑娘在街上瞎逛,乔家姑娘走在前头,周忱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那副欲言又止,眼里洒满星光的样子简直了。
他回去抱着自家小娇妻有感而发:“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看来古人诚不欺我。”
##番外四:比武“招”亲
又隔了几年,顾明微生下一个小公主的时候,冷面已经是个胡子拉碴的大汉了。
冷面觉得小太子长得像皇后,性子也像皇后,小小年纪甚是古灵精怪,一张小嘴更是跟抹了蜜似的,把上书房的那几个老大臣收买得服服帖帖的,恨不得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孙子来疼。
若是真要让他在小太子和小公主之间选一个,冷面还是觉得自己和小公主更相处得来。
小公子长得像主子,性子也像主子,不过两三岁的时候,往位置上一坐,就叫人感觉到大周长公主的威严来,简直就是他家主子的翻版!
顾明微以前总觉得周折玉的性子这么别扭,一定是因为小时候被人苛刻地要求过。可直到女儿出生后,她才明白,周折玉那别扭的性子全是天生的!要不然,自家闺女怎么小小年纪就板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顾明微为女儿的少年老成很是担忧,但冷面对顾明微的想法却不认同。他觉得,小公主与主子的性子如此相近,这乃是吉兆,只要小公主这么一路按着主子的性子长下去,日后未必比她哥哥逊色。
然而,等到小公主五岁生辰过后的某一天,小公主却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他,语气很是严肃:“冷叔叔,你都快三十了,却连妾室都没一个,是不是因为没有女人愿意跟你?”
冷面听着这话,只觉得自己心上被捅了一刀,鲜血“哗哗”地流,脸上却还得笑着摸了摸小公主的脑袋。
小太子已经七岁了,听到妹妹和冷面的对话,赶紧走过来把一脸懵懂的妹妹拉走,两个小朋友在角落里“叽叽咕咕”地说话。
“阿瑾,不可以说冷叔叔没人要,知道么?”小太子一本正经地教训妹妹。
小公主歪了歪脑袋,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板着脸说教自己:“可是阿瑾说的都是实话呀,冷叔叔都三十多好几了,别的叔叔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就他一个还没成亲。”
小太子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妹妹说:“其实冷叔叔这么大年纪不成亲,是因为……”
小公主双眼一亮,脆生生地说道:“原来冷叔叔不成亲是因为喜欢金月姑姑!”
小太子赶紧捂住妹妹的嘴,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他刚才这么小声地告诉妹妹是为什么?这下,整个寝殿里的人可都知道自己得到的独家机密了。
冷面自然也听见了,他注意到整个大殿里的宫女都在对他指指点点。特别是在看到银星捂着嘴对他偷笑之后,冷面简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小太子连忙过来,拉了拉冷面抱着剑的手臂,真诚地说道:“冷叔叔,妹妹不是故意的,她是关心你才这么说的,只是方式有些不对。冷叔叔放心,我们一定不会把你的秘密往外说的!”
冷面听了小太子的安慰,心里总算觉得安慰了一些。
虽然他仍旧觉得像主子那样是最好的,可若是主子小时候说话也这样扎心……
顾明微表示,周折玉长大之后说话也这么扎心。
当儿子屁颠屁颠地跑到她面前,提起冷面喜欢他师妹的事之后,便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冷面喜欢金月早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好么?想了想,她又在心里补充,只有金月那丫头不开窍,成天只想着只喝玩乐,冷面又不是个主动的,两人便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不过,经小儿子这么一提醒,顾明微也觉得这两人确实都老大不小了,再不捅破那层窗户纸,就不知还要过多久才能走到一起了。
于是,她拉过小儿子,两人凑在一起商量起来。
这小子鬼主意比自己还多,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于是,宫里立刻便有了传言,说是金月瞧上了新入宫的一位一表人才的侍卫。这位侍卫不但出身高贵,而且相貌堂堂,还会吟诗作画,一进宫就不知夺走了多少宫女的芳心。
要是换作先帝的后宫,宫女们喜欢侍卫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因为宫里的年轻女子,都默认为皇帝的储备妃嫔,便是皇帝看不上的,也要等到年满出宫。
可周折玉却不一样,他早在刚登基不久,就下旨表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旁的女人,自然也不会管宫女们到底喜欢什么人。
单就这几年,便不知成全了多少对痴情男女。
冷面起先还不在意,可耳听着传言越来越多,他心里便不安起来。直到这天,他听人说,金月要与那侍卫当台比武,他心里乱得不行,找到金月时见她正用一块布擦着她的宝贝佩剑。
“师兄来了?”金月似乎对这场比武很是期待,双眼亮晶晶的,满是兴奋之色。
冷面从来没见过金月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心中的怀疑立刻得到证实一般,闷声问道:“不去比武行不行?”
金月闻言纳闷地看了一眼她师兄,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那怎么行?”
她要和人比武的事,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她要是临阵脱逃,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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