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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嗅到空气中散发的令人作呕的腐臭,谷猫猫一定会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通往极乐世界的大路上快速飞升。
谷猫猫偷偷瞄了一眼这座山,顿时被它的奇特造型所震惊了。与其说这是一座山,不如说这是一个即将分娩的女人的肚子。那半圆形鼓鼓凸起的山顶,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肉球从天而降,一半落入了山中,一半袒露在外。那种非自然的,极度不和谐的感觉,看着令人浑身发抖。人们望着这如同恶魔睁开的一只眼睛一样的山峰,不禁会战栗着问道,那里面究竟埋藏了什么样的故事?
谷猫猫打起精神,从小皮靴中抽出短刀“夭夭”和“灼灼”,一边飞速地割开小路两旁的杂草,一边快速地向轻灵飘逸的蓝小蝶追去。这座山莫不是有什么魔力吗?不知为何,谷猫猫的心情竟越来越差,越来越坏。
悲伤,痛苦,难过,烦躁,种种不良的情绪像是溃堤的洪水,一下子将谷猫猫的心沉到湖底。就连她对于小蝶的那种,如同亲生姐妹一般的亲近感,竟然都在一点一点地消失。这种灵魂出窍的感觉,透着一种如同刚刚目睹了一场屠杀般的绝望。
突然,小蝶在一处高地上破败的亭子上停下了脚步。谷猫猫几步窜到小蝶面前,拽了拽她的衣角,慌张地说道:“小蝶妹妹,这地方到底埋了什么啊?”
小蝶在亭子前抱膝而坐,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党夏城。远处辉煌的灯火,鳞次栉比的房屋,那白练一般穿城而过的河流和数十座长虹卧波的桥梁,远远望去,令党夏城看上去如同一个跳动的心脏,充满了生的活力。可是,背后的紫青山,却是荒草萋萋,冷雨纷纷,阴风哀嚎,碧血斑斑。她们如同踩在天堂和地狱的分界线上,一边是幸福的人世,另一边却是悲惨的阴间。
谷猫猫收起了“夭夭”和“灼灼”,和小蝶并肩坐下。小蝶看着远处的灯火,面容悲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伸出手,轻轻地握住谷猫猫的手,说道:“这座山上,埋葬的是党夏城真正的主人。”
谷猫猫被小蝶吓了一跳,她战战兢兢地回头看去,只见紫青山的半圆形如同一个巨大的坟茔。她呀了一声,摇了摇小蝶的手臂,说道:“那这座山莫不是一座皇陵?”
小蝶摇了摇头,说道:“这里埋葬的并非哪一个国王,而是埋葬着从前党夏城所有的居民,一共十一万五千人。”
谷猫猫听了直蹦了起来,顿时觉得刚才吃的饭也不香了,饮的酒也不甜了,双腿绵软无力,就像踩在棉花里,身体摇摇晃晃的,脖颈上冒出了虚汗。
小蝶又拉了拉谷猫猫的手,安抚她坐下,向她娓娓说道:“这要从一场发生在十九年前的战争说起了。
“党夏城是一座孤城,夹在大燕帝国与大宋之间,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大燕帝国若要进攻大宋,必先占据党夏城以做跳板。燕国人虽然源自大和民族,但是他们非但没有继承大和民族的聪明和勇敢,反而只学会了冷血和残忍。他们美化侵略,崇尚武道,崇拜罪恶,恃强凌弱。而我大宋自有冗官、冗兵、冗费之忧,又有积贫积弱之疾。大燕帝国正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打算乘机进攻大宋,掳掠大宋的子民,瓜分汉家的江山。
“所以,十九年前,他们便发兵向党夏城攻来。只要拿下党夏城,那么整个苗疆和大宋的腹地便尽在燕国铁蹄的攻击范围之内。他们没日没夜地攻城,党夏城的城墙都被箭矢削平了几寸。经过三个月的强攻,党夏城终于告破。
“为了报复党夏族拼死抵抗,燕国军队的最高指挥官下令屠城。屠城持续了十天十夜,城中的党夏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成为了大燕帝国战刀的刀下之鬼。他们甚至连收敛尸体的人都没有留下,整座城变成了一座地狱。尸体堆积在河上,河水为之不流。后来,为了避免尸体腐烂,传播瘟疫,燕国才派遣了大量的劳力,将党夏族人所有的尸体埋在了这座紫青山上。
“而那个下令屠城的军官,最后虽然被神皇剥夺了军权和爵位,但是却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并且在另一块土地上开创了另一番事业。”
谷猫猫听了气得七窍冒烟,她拼命地跺着自己的小皮靴,气呼呼地问道:“小蝶妹妹,快告诉我,这个大恶人是谁?”
“这个人谷姊姊你也见过。”
“哦?我也见过?”
“不错,他就是当今白虹山庄的庄主慕容裕,‘微笑魅影’慕容一剑的父亲。”
谷猫猫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过了半响,她才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从昆仑带走了大量的武器,又在中原招兵买马,削弱中原武林的实力。原来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东山再起,再度进攻大宋。”
小蝶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十九年前虽然燕国让党夏族在这个世界中彻底消失了。但是他们的战力也受到了损伤,加上五仙教的拼死抵抗,以至于十九年间,燕国再无侵入苗疆之力。但现在他们掌握了昆仑的武库,又在中原武林中形成了巨大的势力。如果真的让他们再得到雪魔刀或者柴王剑中的一把,恐怕苗疆和大宋真的有覆灭之虞。”
谷猫猫气得捶胸顿足,抓耳挠腮,破口大骂道:“我就知道他们偷了那么多兵器,一定没安什么好心。我一开始还以为慕容一剑只是贪图武功上的高低胜负,没想到他们竟然有这样大的一个惊天计划。慕容一剑本就拥有玄冰剑,又抢得了梅花剑、乌骓剑和赤炎剑。我们必须想个办法阻止他们才行。”
小蝶点了点头,说道:“谷姊姊说得极是,只是眼下我们还需先帮直子找到她的夫君。他此刻应该就在不远的一处山洞里。姊姊请随我来。”
说着,小蝶拉起谷猫猫的手,继续向着紫青山的深处飞去。临行前,谷猫猫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整座党夏城,她到现在也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这座活蹦乱跳的城市,它原本的主人却早化为了累累的白骨,永远地埋在了地底。
她无法相信,那些燕国兵是如何扔掉了自己的良心,将他族的生命看得比牲畜还贱。她无法相信他们竟狠得下心烧杀抢掠,奸丨淫幼女,又极其残暴地践踏了别人的江山。她仿佛听见了十九年前,在这座党夏城的上空,党夏族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是否也曾目睹这样的人间惨剧,她是否也为那些断臂残肢,那些衣衫不整的尸体而哭泣。这一面面坍圮毁坏的旧城墙,是否也为那些生命的消逝,而留下斑驳岁月的伤痕和印记。
她无法相信,那些燕国的百姓是如何手拉着手,踏着那些战争恶魔的来时的路,大摇大摆地入住了别人的城池。又是如何将那些罪恶的记录,那些非议的声音,那些活着的,死了的,刻在石上的,埋在土里的,全部以所谓正义的名义彻底消灭。从此,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种幸福的声音。
而这座城市中,属于原本主人的那些素雅的颜色,微醺的香气,厚重的典籍和独特的建筑,那些香甜的糕点,宁静的下午茶,一声声亲切的问候和一阵阵爽朗的笑声,都随着十九年前的那场屠杀,渐渐从时光中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文明,一种建立在敌人斑驳血迹上的崇尚侵略的文明。它如同一株顽强生存的藤蔓,靠着吸食别人的养分,从这座古城中拔地而起,并蛮横地占据了生活的中心。被挤出了巢穴的喜鹊,竟长成了鸤鸠的模样。
而原本的罪恶,则被埋在了地底,渐渐腐烂,渐渐风干,直到被人彻底地遗忘。十二年,二十二年,三十二年,直至一百年,两百年,只要再也没人提起,只要它是自己所宣扬的美化的那样,那么就永远不会有人再知道事实的真相,就不会再有人质疑他们的幸福。就算有任何的非议之声,然而所有的痕迹都已被时光磨灭了。
他们的后代可以笑着,跳着,心安理得地过着快乐的生活,而不用受到任何来自良心的谴责。可是,谁又该为那些惨死的人们去负责,他们又要从何处听到本该属于他们的那一声抱歉呢?
谷猫猫神色凄惶,摇了摇头,拉紧小蝶的手,紧跟在小蝶的身后,向着紫青山深处飞去。